第33節(1 / 2)

他思維很清楚,已經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並且按照他說的話,很顯然他把我錯當成了某個人。”說到這裏,略微猶豫了下,我繼續道:“他憎恨那個人,恨到隨時隨地都想殺了她,而糟就糟在,他認為那個人就是我。所以他把我往死裏打,並且對我說,這個人是因為我死的,那些人也是因為我而死的……即使後來他明明已經明白我們之間隔著三千多年的時間,可是仍然想置我於死地,完全不給我、也不給他一個弄清楚整件事的機會。所以,我很費解,我真的很費解……”

說到這裏,喉嚨裏有點發澀,我不再說得下去,隻連著狠吸了兩口煙。而聽完我這番話,老人垂下眼簾,似乎在想著什麼,一邊輕輕撥弄著手腕上那隻烏黑透亮的墨玉鐲子。

“所以我就把他帶來了,娭毑,”片刻後清了清嗓子,我繼續道:“我想請你幫我看看他,他死前的記憶,無論多少。因為我想,那可能會對這問題的解答有點幫助。”

她依舊沉默著,抬眼望著我,一邊慢慢吸著煙。過來會兒將煙一氣吹了出來,她道:

“可我已經很久沒做這種事咯。”

“我知道。不是因為萬不得已,我也……”

“它真的對你會有幫助麼,妹坨。”

“有。如果能找到他仇視我的原因,如果能因此解開他的仇視,我想也許他會肯幫我解除我身上的詛咒。我是說,可能有這麼一點兒可能性……”

“既然這樣,”將最後一口煙吸進嘴裏,老人掐滅了煙頭扶著桌子站了起來:“那就再看一回咯。”

娭毑是個特別的女人,說她特別不僅僅因為她是個巫醫,能夠醫治一些醫學上都無法解釋的奇怪毛病。還因為她可以讓死人開口。

當然讓死人開口並不意味著她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然後開口說些什麼。不是。而是她可以借助某些特殊的東西,讓活人可以通過短短一瞬的時間,從死去那人的腦子裏看到一些什麼。

有時候是生活裏細碎的片段,有時候是死前一瞬所停在腦子裏的記憶。她曾經用這方式為警方捕獲過一個一級謀殺犯,雖然至今警方仍不肯承認,那次成功的查獲是因為她一段令人無法信服的、充滿了迷信手段的幫助。

不過他們不肯信,總歸是有人相信的。為此很多人找過她,想讓她幫自己看到死去親人的記憶,但她極少同意,甚至對此表示厭惡,盡管她從來不說這是為什麼。

在娭毑的示意下,我除掉了木乃伊身上所有的油布,然後將這個全身被鐵鏈捆綁著的男人拖到了靠窗那張竹榻上。

之後我也躺了上去。

榻不寬,躺一個人尚且有些擠,何況是兩個人,所以我不得不側麵擠在木乃伊身邊,然後抱住他的身體,以免從榻上滾下去。

娭毑說整個過程我同他離得越近越好,所以我就盡可能的離他近一點,近到可以看清楚他那張醜陋的臉上每一根令人惡心的線條,以及感覺到他身體上,那道仍同死人一樣冰冷至森然的體溫。

這之後,娭毑桌子底下的抽屜裏取出了一隻鏽跡斑斑的鐵盒子。

這隻盒子小時候我一共見她取出來過兩次。一次是在一個上了年紀的警察將一具全身是血的屍體帶進這屋子的時候,另一次,這屋子裏一個人也沒有,她將這隻盒子放在桌子上,忘了把它鎖回抽屜。因此我得以將它偷偷打開,並且看到了它裏頭藏著的東西,並且還觸碰了它們,以致後來被娭毑狠狠罵,並且打了一頓。

那盒子裏裝的是兩隻小小的瓷瓶子。白淨的瓶身,發黑了的紅綢布包裹著瓶塞子。

到此,娭毑朝我看了一眼,我將頭重新轉向麵前的木乃伊,不再看她。因為娭毑忌諱別人在她做這種事情的時候看她。

麵前的木乃伊依舊熟睡著,我忘了計算上次那針在他身上所產生的藥效還能持續多久,不過他看起來完全沒有將要蘇醒的跡象,所以我也就打消了讓小默罕默德過來再補一針的念頭。

第一次以這樣近的距離那麼仔細地觀察他,我發覺他脖子部分已經恢複得很好,也許因為這部分是動作最多的部位,所以死皮已經脫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來的部分皮膚光潔緊致,平滑地包裹著他的血管,他的肌肉,他的喉結。因而反襯得那張臉以及臉上幹癟皺折的皮膚愈發醜陋,並且可怖,像一張無法被剝離的麵具。

這麼想著的時候,身後飄來陣熏香的味道,很甜很濃,一下子鑽進鼻子裏,這令我有股想吐的衝動。

明明很香,卻比臭更令人感到惡心。

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的記憶,那時候,住在這棟樓裏我幾乎每天都可以聞到這種味道,但因為隔著一層樓,所以也不會覺得太難受。沒想到近距離它給人帶來的嗅覺衝擊會這麼強烈,這是一種近似於印度香,卻比那種味道更加濃烈,更加甜膩,並且更加刺激的氣味。

忍不住輕輕調整了下姿勢,我不想在一切都還沒開始之前就先吐出來,卻因此被身後娭毑低低嗬斥了聲。於是立刻停下所有的動作,這同時,忽然聽見身後一陣極輕的腳步聲,踢踢踏踏一路蹦跳著,朝我後背方向飛快地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