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塚……”
“埋在樹底下。”
葉修馬上把煙頭戳滅了塞回自己口袋裏。雙手合十對著那顆蒼天大樹拜了三拜,嘴裏念念有詞:“小輩不懂事,如有不敬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多多諒解,多多諒解……”
藍河笑,也跟著站在葉修身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平靜地說:
“這顆樹是我爺爺生前親自栽的,他過世那一年已經長得很大了。”
“爺爺說他養了一輩子花木,死了還想繼續養花種樹,所以……”
“他讓我們不要做塚,做了塚就真的死了,要是樹活著那就說明他也活著。”
“了不起的人。”葉修簡短地評價。
並不吝惜生死,願意融化自己的軀體,變成泥土裏的養分再次回到循環係統的一部分。伸開枝椏化作清風,用這樣永恒的方式存在於世間。
藍河俯下`身來清理地上的雜草。
“我也覺得他很了不起。”
“爺爺是我見過活得最自在的人,他一生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他教會我很多東西。”
養花種樹,處事原則,相處之道。人生最初十年的全部記憶,藏在巨大的樹冠之下鬱鬱蔥蔥。
葉修也跟著蹲下來,目光與他齊平。
“那為什麼帶我來呢。”
“不高興?”
“很高興……不過這種闖了別人家秘密基地的感覺……”
藍河別過頭去。
“因為做過約定。 ”
“考上大學,大學畢業之後拿畢業證書來見他。”
“然後,找到媳婦要帶過來給他看。”
所以?
“……我明白了,小藍同誌你這又占我便宜啊。”
“啥啊。”
“算了口頭上的便宜隨便你占吧。”
“說反了吧?!”
“無論如何啊,”
葉修再次雙手合十,鞠躬。
“謝謝爺爺,我是葉修,打遊戲發家的,多多指教。”
那是什麼自我介紹……藍河一臉嫌棄地瞥了眼葉修,轉過頭對著老樹輕輕說:
“就是這樣啦。”
家人增加了,你也會覺得開心吧?
回答他們的是驟起的涼風,沙拉拉抖動的綠葉從,輕柔搖晃的樹影。
歡迎回來。
***
回去的時候藍河指著另外一邊說:“從這邊下去吧,這邊的路比較平緩。”
體力和遊戲戰力成反比的榮耀大神都要哭了:“那早為什麼不走這邊啊——”
“那邊離車站比較近啊。”普通人用普通理由淡然地答。
時間接近傍晚,小路上根本沒什麼人。葉修索性大膽地勾著藍河的手,任由他在前邊拖著自己走。
“我記得這附近啊……”藍河剛開口話頭被葉修接過去,指著一邊說:“那裏有條河啊。”
葉修這樣從小在城市長大的遊戲宅從來沒見過鄉下風光很是好奇,拉著藍河就走。
“喂喂喂——別過去那河水很深的。”
“還好吧。”
來到河邊葉修先蹲下目測一眼深度,完了立馬脫鞋子卷褲腳踩進水裏。
“喂!”
“真的很淺,你看。”葉修示意水隻漫到他小腿。
“咦真的。”
藍河也脫了鞋襪踩進來,清淺的河水迅速淹到小腿中部,彎下腰去捧一把水,又任其潺潺流走。
“小時候常常被警告不能靠近這條河,說會被衝走,原來這麼淺。”
可能是自己從小孩長成了大人參照物不同,也有可能是十幾年時間內環境的變遷使得河水的確變淺了。總之那條曾經困擾他一整個孩提時代的洶湧河流,僅僅如此而已。
其實世間很多事情也是這樣。
本來以為艱難的絕對達不到的距離,說到底隻是淺淺的到小腿中部的水流罷了。
心裏麵堆砌再多的自以為,也不夠邁開第一步來得迅速。
藍河看向身邊的葉修,後者從口袋裏掏出沒抽完的煙頭重新點上,夕陽給他的側臉鍍了一層柔和的光。然後那側臉稍稍偏回來,葉修的半年臉浸在黑暗裏,笑笑說:“玩夠了,走吧。”
說罷他轉身往河岸走,一隻手伸在後麵朝藍河攤開手掌。
比如說,這樣的一小步。
藍河把手放過去好好地握著。
“葉修。”
“嗯?”稍一用力把他拉上來。
“我畢業了。”
“恭喜。”
“所以啊。”
“所以?”
“我可以去外地工作了。”
葉修猛地回頭,心下明白這意味這什麼。但是展開太迅速了讓他有點難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