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看過既忘那種。是以她救過人,想要湊錢讓村裏泥匠塑一個泥胎來供奉都沒有辦法。
柳夢梅背著行囊,抱著雨傘,從南安出發,四處打聽,但是卻全然沒有打聽出金牡丹下落。白天趕路,晚上借宿破廟或是荒屋之中,啃冷饅頭做幹糧,煮河水當做湯喝。柳夢梅雖然是家道中落,並不富裕,但也到底是少爺羔子,根本沒有受過這樣罪。但令人驚奇是,他居然堅持下來了!每夜和杜麗娘相偎相依,蹲火堆前麵取暖煮飯,倒也有一兩分鄉野之趣。
柳夢梅之前營生,就是靠賣自己祖傳下來果園子裏產出,安貧樂道道理他也是懂。雖然也苦讀經史,想著有一天能夠蟾宮折桂﹑金榜題名,但是他心裏,與相愛姑娘回鄉做一對既不貧窮也不用多富裕恩愛夫妻,也是不錯。朝廷裏恩恩怨怨,他老祖早就已經飽嚐了,得與不得,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特別是這金國時時刻刻都虎視眈眈時候,實際上不做官倒安全呢。
一個多月來,柳夢梅都是南安四周來回地打聽找尋。世間久了,放棄念頭就越來越重了。回鄉下去,就這樣做一對鬼夫妻不好嗎?大不了,自己買一個妾傳宗接代,正妻位置永遠屬於麗娘。他們不就可以一直甜甜蜜蜜,比翼雙飛下去了?
但是這個建議剛剛說出口,杜麗娘就先不樂意了。“柳郎怎麼能這麼說呢?奴家也並不非要柳郎去考個前程出來。老話說,悔叫夫君覓封侯,麗娘當然希望和柳郎過安穩日子了。可是柳郎可曾想過,若是麗娘沒有人身,可教我怎麼侍候夫君,怎麼為柳家傳宗接代?就算這些相公都不介意,但是畢竟人鬼殊途,況且,現也不知那奪了我身體去到底是妖是魔,咱們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走了,真好麼?”
柳夢梅伸手去,想要觸碰杜麗娘臉頰,“好,我知道了。我也不是為了別,我是隻是真覺得,這樣和你一起,真不錯。”他撥弄了一下火堆裏柴禾,撩起火星子一下一下地舔著漆黑鍋底,“我從小就沒了爹娘,幾乎就是駝子爹老郭叔帶大。那時候,因為嫡枝弱於旁枝,就有遠房表叔總是來找各種借口打秋風。郭叔隻是下人,到底是沒有什麼底氣,一來二去,家產就開始緊縮起來。等到我將將長大,就隻剩下果園子還有出息。那時候,郭叔告訴我,一定要努力地讀書,做了官,重振了柳家聲威,才能讓嫡枝揚眉吐氣。”
杜麗娘雖然也是名門嫡枝之後,但是因為家裏並沒有沒落,是以這是頭一次聽說世家內部齟齬。她看她愛郎,總是意氣風發﹑文采風流,他這副感傷樣子倒是第一次見。不知怎地,沒有身體,杜麗娘也覺得心疼不已。“柳郎……”她聽了這話才明白,柳夢梅得是多麼愛重她才能說出放棄科考話來。
要知道,柳夢梅若是科考了,而杜麗娘又不能還魂,那麼他們之間事情,恐怕連萬中之一機會都沒有了。鬼妻,鬼妻,必然不可能展露人前。但是當官之後,內宅事情雖說私隱,卻某些領域之內都是透明。鬼妻見不得人,難道要小妾出去交際?何況,你一直推說沒有夫人,那不是明擺著要上官介紹麼?!等到了那個時候,難道要告訴人家,你有妻子,隻不過是鬼大家都不知道而已麼!?
杜麗娘一時間非常感動,卻又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柳夢梅又接著說道:“其實我也是個混蛋!那次撿了你畫兒,居然認不出你就是當年夢中牡丹亭裏與我雲雨巫山小姐。'不梅邊柳邊',我早該記得。但是我隻拿那一次當做了一場春夢,隻記得那美好感覺,卻是把麗娘姐姐你忘了,真是該死!”柳夢梅對杜麗娘笑道:“也是上天對我眷顧太深,我此生居然能夠再一次見到姐姐,還能與姐姐長相廝守,實是人生之大幸事!不管你是人還是鬼,總歸我們可以一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