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理宗聖德天縱,問學日新。潛龍越邸日,嚐從多士賓興,較藝文場。及即位,中外稱為“文章天子”。林希逸兼崇政殿說書,首進養性、存心二說,即日降禦批雲:“心者神明之舍,欲養其性,必存其心。觀卿進說,姑以七言寓意雲:方寸中涵一太虛,操存須用養工夫。瑩然鏡淨無纖翳,一性融明萬理俱。”

景定癸亥九月,祀於太室。禮畢,上乘輅詣明堂,連日陰雨不解。至是,輅次六部橋。雲色漸開,日影穿漏,都人忻慶。時執綏官某見天顏和懌,奏雲:“此晴自陛下方寸中來。”上不語。又奏:“臣聞陛下於禁中晨夕叩祈。”上亦不答。又奏:“臣聞皇太子亦露禱宮中。”上始雲:“卿何自知之?”曰:“臣傳聞如此,乞付史館。”上複不答,還內。次日,肆赦,禮成,內批出某人與郡。

伊川先生六代孫淮,鹹淳間為安慶悴。明道年五十四卒,二子相繼早世,無後。淮之族尚蕃居池陽,婦人不纏足、不貫耳,至今守之。有《中庸大學理粹》一編。

文之繁簡,係乎人,亦係乎代。如《春秋》:“隕石於宋五。”公羊雖因經作傳,而曰:“聞其真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多經七字,而義猶有未盡。《論語》:“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至孟子答滕文公已多二“也”字。而劉向載泄冶之書曰:“夫上之化下,猶風靡草,東風則草靡而西,西風則草靡而東,在風所由,而草為之靡。”多《論語》之半,而意始顯。及觀《書》,有曰:“爾惟風,下民惟草。”複減《論語》九言,而意亦顯。劉向載楚莊王之言曰:“其君賢君也,而又有師者王,其君下君也,而群臣又莫君若者亡。”而《書》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語意煩簡,不如是,何以別聖經賢傳?

有士人投啟事於真西山,以“爵齒德”對“師尚父”,又用“運籌帷帳之中”,館客哂之。西山曰:“師尚父謂可師、可尚,可為人父;《漢書》言‘帷幄’,《史記》作‘帷帳’,不可哂也。”

古者及漢人用字,如一之與壹,二之與貳,三之與參,其義皆同。《毛詩屍鳩序》,刺不壹也,而正文乃雲“其儀一兮”。《孟子》:“市價不貳。”趙岐注雲:“無二價也。”本文用“貳”字,注用此“二”字。《周禮天官》:“參謂卿三人,伍謂大夫五人。”則“參”與“三”,“伍”與“五”通也。所謂肆,《周禮》注:編懸之四八曰肆。六六亡奇。《馬援傳》:今更共陸陸。七則秦有漆娥台,用此漆字。捌,《廣韻》雲:無齒杷也。本作扒,今借為八。九、十、百、千、萬,與玖、拾、伯、仟、萵,皆有通用也。

文中子《中說》,杜淹所撰,中間多有疏謬處,所以啟或者之疑議。然王氏子弟如王凝福峙,不無傅會於其間,以張侈其門戶。且如《王道篇》雲:“李德林請見,子與之言,歸有憂色。門人問子,子曰:‘德林與吾言終日,言文而不及理。’門人退,子援琴鼓蕩之什,門人皆沾襟焉。”,又《禮樂篇》雲:“安平公問政,即德林也。”餘按史:李德林卒於開皇之十年,時文中子甫七歲,固未有門人,德林何自而請見問政,門人何自而聞琴流涕?此亦疏謬之一端,不但唐開國佐命功臣皆其弟子也。

方秋崖嶽守南康日,湖廣綱艄據石間,薄人於險,橫吾境者。賈秋壑為湖廣總領,怒其不存體統,訴於朝,時論不以為然。令與方邵武兩易其任。離郡日,有彩旗餞之行者。書雲:秋崖秋壑兩般秋,湖廣江東事不侔。直至南康尋體統,江西又隔兩三州。”

五行天一生水,平庵項氏謂:“雨雪霜露,雲霧霰雹,成水之物,皆降於天,地二生火,丹砂石火,槐檀柞,取火之物,皆生於地。”此說是已。然即人之一身求之,亦可概見,人貪心動則涎生,哀心動則淚生,愧心動則汗生,欲心動則精生。方心之未動,即太極也。此心之動,即太極之動而生陽也。陽動而生水,即天之生水也。蓋神存於心,神為氣主,神動則氣隨。氣為水母,氣聚則水生,所以嗬聚而成潤。

宋辛居士,字夷仲,隱於襄陽漢水之西,結廬竹林中。春月鬻筍充酒資,截竹成筒為酒器。或問其故,答曰:“我性愛竹與酒,欲令此二物常並耳。”巴陵王休若往造之,居士善彈箏,方坐林中彈箏,不為禮。少頃,回語其子雲:“取豹皮中五錢,為殿下市瓜。”置箏其語。王之賓客欲聞箏者,指令居士彈,居士曰:“辛非王門伶人,何事見逼?吾所以勝於君等,正為舉止自由,若聞命鞠躬,即與君等何異?”占對詳雅,眾不能屈。胡文定公為之傳。

眉州蘇先生杲,老泉之祖,輕財好施,急人之急,孜孜若不及。歲凶,賣田賑濟其鄉裏。逮秋熟,人將償之,終憐其窶,辭不受。久致破業,厄於饑寒,然未嚐以為悔,而好施益甚。後三蘇以文章名天下。近世金壇劉漫塘父,忘其名,號雲茅居士,家貧尚義。嚐除夕絕糧,轉貸得鬥粟,忽所親來貸米,家人有難色,居士曰:“我猶有借處,彼誰與之?”分遺一半,不少吝。居鄉曲,多有濟人利物之事。後漫塘亦以文章顯。上天佑善,其報不爽類此。

文字間一字各義,曰假借。亦有兩字各義者。《莊子》“有戴晉人。”注:梁之賢者,姓戴,字晉人,非晉國人也。亦猶扁鵲姓秦,名緩,字越人。泗州大聖何人也,出《隋書西域傳》。謂:何國人也,非誰何也。《檀弓記》:容居及叔仲皮妻,魯人也。鄭康成注謂“魯鈍人也”,亦非魯國人。皋陶,舜臣也。《周禮》:人為皋陶。陶如字,鼓匡也。絳、灌,周勃、灌嬰也。《楚漢春秋》謂“高祖之臣,別有絳灌”,一人也。班馬,班固、司馬遷也。《左傳》自有“班馬之聲”注:班別夜遁,馬不相見,故鳴也。巫鹹,商臣也。《周禮》自有“巫鹹”,巫與筮同。漢劉盆子,魏自有劉盆。齊孟嚐君,《漢》自有《孟嚐馮異傳》:“不忘巾車之恩”,注:鄉名,非春官掌車人之巾車。《史記》:“楚靈王死於申亥,為天下笑。”申亥,人姓名,非甲子。杜詩,亦人名,非杜少陵詩。丁寧,告戒也,《左傳》伯棼射王,汰及鼓跗,著於丁寧。注:轅上鉦,非告戒。委蛇,委曲也。《莊子》:澤有委蛇。蛇如字,神名也。蘭若,佛寺之小者也。選詩“蘭若生朝陽”,若亦如字,蘭與杜若也。白社,蓮社也。隋自有白社、黑社賊。雁行,兄弟序也。《禮》:兄之齒雁行。《莊子》自有雁行避影。”行亦如字,側身行也。束,束脯也。《東漢》:劉般束至,行為諸侯師。注:謹束也。《胡廣傳》亦雲:“束守善,有所勸仰。”司空圖有亭曰“三休”。《三輔決錄》自有京兆三休,皆有重名,謂杜陵金元休、韋甫休、長陵第五文休。《呂布傳》亦自有三休之台,謂其高必三休乃至。名義不同如此。又如堯舜之禪雲雲禪,亭亭《南郊賦》之雲菡萏。名義之殊,可拘一律哉?

國有災異,人君則避殿,減膳,徹樂,示寅畏也。《事物紀原》謂避殿始於漢景帝。七國反,召將軍曰:“楚王印等重逆無道,朕素服避正殿”,非也。事始又謂始於漢明帝,將起北宮,鍾離意諫曰:“陛下躬自克責,降避正殿。”益非也。餘嚐見《說苑》曰:魏禦廩災,文侯素服,避正殿”。又齊大旱,晏子曰:“君誠避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同憂,其幸而雨乎。”又《太公六韜》曰:凡國有難,君避正殿,召將曰:“社稷安危,一在將軍。”乃知景帝因軍興避殿命將,正用此故事,其來尚矣,非始於景帝也。

《淮南子》載常娥事。許慎注雲:常娥,羿妻也。羿請不死之藥於西王母,常娥竊之奔月。後漢張衡遂引為證,且雲常娥托身於月,是為蟾蜍。尤可笑也。餘舊讀《漢誌》,見謂黃帝使義和占日,常儀占月,車區占星。每疑所謂常娥,即常儀之誤,然不敢臆決也。及讀《周官》注雲:儀、義二字,古皆音俄,而洪丞相適嚐引《詩》:實維我儀,協在彼中河。樂且有儀,亦協中阿。揚雄《太元》亦以各遵其儀協,不偏不頗。而漢碑蓼莪,皆書作蓼儀。然後自信常娥即常儀明矣。後人因其職占月,故啟此恍忽怪誕之論。

廬山之陽,顛崖千尺,下臨大江,崖之半懸絡古木藤蔓,有蜂室其上,如五石甕者四,過而利之者,下睨無策。俄有二樵謀取之,得其利,可以共濟。於是一人縋巨木而下,約二三十丈達,得蜜無算。一人於其顛,引繩上下之。蜜且盡,則上之人欲專其利,絕繩而去,不顧”一人在下叫號久之,知不免,采餘蜜並其滓食之,因不饑。蹣跚石罅,得一穴,頗深暗,顧見一物,如蛟蟒蟄其中,腥穢不可近。又久之,忽開兩目如鉦,光焰爍人,然亦不動。其人怖甚,而無地可遁避,且其中氣燠可禦寒,因出沒焉,待盡而已。忽一日,雷聲作,其物蜿然而起,雷再作,則挺身由穴而出。其人自念等死爾,不若附之而去,萬一獲免。遂攀鱗而躍,約一二裏頃,竟為此物所掉著地,得不死。後訴於官,捕專利者,杖殺之。廣信朱複之說。

一歲而易火者五,若多事。後讀《洪範五行傳》,乃知古人改火。關於時化,火性炎上者也。老則愈烈。於是遇物輒燃。若新火性柔,青光熒熒,無忽燎速熾之患。橫渠亦雲:四時改火,蓋水之為患常少,火之為患常多。寒食禁火,以出新火,必待盡熄天下之火,然後出之也。季春大火星高,其時為之,亦防其火熾也。又火貴新而烹味佳,是則古人鑽燧之意。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棗杏之火,季夏取桑柘,秋取柞,冬取槐檀。或問朱文公:四時取火,何為季夏又取一番。曰:土王於未。六月,未月也,故再取之(土寄王於四季,每季皆十八日。四個十八日為七十二日。其他四行分四時,亦各七十二日,其積成三百六十日,成歲也)。

顧凱之嚐寄畫一廚於桓元,皆平生所珍愛。後竟為元所攫,緘閉空廚如故,還之。凱之見封識不殊,但失其畫,直雲“妙畫變化而去,亦猶人之登仙。”或者癡之,予謂凱之不癡也。當桓元負甲兵之盛,且將睥睨神器,況珍物佳畫,何足較乎?一拂其意,則身與畫俱亡矣。元異日出名畫示客,客有食寒具汙之者,遂惋悵竟日。不思人之所愛,猶我之所愛也。至於諷帝禪位,尋至敗亡,然後抽所服玉簪悅追兵,幾以自脫,其癡甚矣。

楚之敗於吳而出奔也,潘子臣以舟師敗,子期又以陵師敗,楚國大惕而懼亡。子西喜曰:“乃今可為矣。”於是遷郢於若阝,改紀其政,以定楚國。晉之遇楚於鄢陵也。範文子曰:惟聖人能外內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及既敗楚,文子曰:君驕侈而克敵,是天益其疾。乃使祝宗祈死,繼而有三卻之難。夫楚之屢敗,而子西獨喜。晉之大勝,而文子獨憂,何也?蓋天下之事,禍亂常生於玩忄曷之餘,而功業每成於憂懼之後,故震雷,而有笑言啞啞之效,同人先笑,而後有號兆之凶。成敗禍福每如此。

伊川解“未濟,男之窮也”,繞庭糸由思,且曰:“隻是個諸爻不得位,終不能盡其義。”適有一桶匠庭下聞之,遽雲:“恐即是三陽失位。”伊川為之歎賞:“今未濟解雖不當位,剛柔應也,正用此語。”下雲:“斯義也,聞之成都隱者。”後晦庵見之,謂“三陽失位”一語,自出火珠林,伊川不曾看許多雜文字故也。雖然,桶匠豈庸庸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