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情洶湧(3 / 3)

元豐年間朝廷的政局,並未有大的改觀,一幫國家老臣,大都退居二線,各忙各的,潛心於世外,冷落於功名,誰都不談國事,盡是將歲月付與詩書和美酒,消耗生命最後的光與熱。

而眼下實際當權的,卻盡是一班政客,彼此間因人事爭奪而內耗不斷,權力更迭猶如走馬燈般飛快。

元豐五年(1082)四月,朝廷實行新官製,任命蔡確為尚書右仆射兼中書侍郎,章惇為門下侍郎,王珪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組成新的權力中心,其中,又以蔡確的權力最高。值得一說的倒是章惇,此君是蘇軾在陝西時的同僚,二人也算關係不錯的朋友,隻是兩人的政治態度各異,蘇軾是保守派的代言人,章惇則是王安石變法的徹底支持者。

蔡確係由王安石推薦而展開其輝煌仕途,但他是個投機式人物,他曾以堅定的態度支持王安石變法,後又因王安石失勢而落井下石。而當他成為新權力的中心時,他對保守派又持打擊的態度。

蔡確和王珪,當然都不會主張重新起用蘇軾。除了神宗皇帝對蘇軾尚有些許惦念之外,恐怕朝中當權者大都記不起蘇軾是何方神聖了。

這大約是蘇軾最不知道應該如何進退的時候。

重新被起用的可能性看起來仍然很小,但餘生待在黃州也未必符合他長遠的規劃;蘇軾人在江湖,已漸漸適應了黃州的生活,但此心卻一直放不下家國。

這樣的狀態,確實讓他有點遊離。他所能做的,就是活在當下,被動地等待。盡管有些朋友來信,讓他活動活動,但他還是猶豫難決,便決定觀望一下,而後再做打算。

現在有一件事,令蘇軾無比牽腸掛肚,便是緊靠黃州的鄂州嶽州一帶,有“溺嬰”的風俗,蘇軾偶然從朋友那兒聽到,一時寢食難安。

在鄂嶽一帶,普通人家由於經濟能力的限製,最多隻能撫養二男一女。當時沒有節育的方法,超出撫養能力的人家,一俟新生兒出生時,便將其浸入冰冷的水中,將其溺死,許多小生命剛剛來到世間,尚未睜開眼睛看世界,便被狠心的父母所殺害,一命嗚呼。

又因為重男輕女的傳統,女嬰被溺死的比例,遠遠高於男嬰,長年累積下的惡果,便是當地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

蘇軾聽聞這件事後,心裏十分難過,立即寫信給朋友鄂州知州朱壽昌,希望由他出麵,運用官府之力來革除這鄙陋的惡習。蘇軾認為,嶽鄂一帶之所以溺嬰成風,首先是人們法律意識淡薄,官府應該大力普及法律知識,對屢禁不止者訴諸法律,嚴懲不貸;其次,對於無力撫養嬰兒的家庭,應在一定程度上予以合理的救濟。

他向來有悲天憫人的情懷,雖身不在其位,仍然盡力為之。

除了給朱知州寫信之外,蘇軾還積極地踐行自己的主張,想方設法救嬰兒。在他的提議下,由好友古耕道出麵主持(因是犯官,蘇軾不方便自己出麵),在黃州組織了一個叫“育兒會”的慈善項目,向本地富戶勸募錢米,每年每戶定出錢十千,買米、布、絹、絮,訪問貧家力不能自養者,予以實物救濟,奉勸他們不要溺嬰,留住親生的骨肉。古耕道在本地人脈廣泛,訪問及勸捐的工作由他來做,安國寺的住持繼連,則負責管理財務,以顯示“育兒會”的公信力。

作為“育兒會”幕後的發起人,蘇軾做了積極的表率,他慷慨解囊,從本已微薄的家庭積蓄中,拿出一部分捐給育兒會。

他的理由是:“若歲活得百個小兒,亦閑居一樂事也。”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百個小兒。這件事也令他有莫大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