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君子都在蘇門(2 / 2)

蘇軾諸弟子各有風格,各有所長,蘇軾從不要求弟子與其一致,亦從無規定他們應寫什麼不應寫什麼,反而鼓勵他們發揮個人特色,自成一派。

正是東坡開闊的眼界和心胸,造就了此一時代文學的大境界。

各派各家,百花齊放,五彩繽紛,令人眼花繚亂。

蘇軾對弟子們相當寬容,常抱以欣賞之眼光,但絕非隻是一味地褒獎,也會以自己的見解,去品評他們的詩文,指導他們為人處世。

黃庭堅與蘇軾,僅有九歲之差,為蘇門年紀最長者,他與蘇軾之關係,亦師亦友,兩人對談,常常輕鬆有趣。元祐元年初,相慕已久的兩人得以在京師相見。

蘇軾評價黃詩:“黃魯直詩文,如蝤蛑、江瑤柱,格韻高絕,盤飧盡廢;然不可多食,多食則發風動氣。”從美食的角度評價詩文,切入巧妙,比喻生動,意思是說,黃庭堅的詩文,好是好,但就是不能讀得太多,多則傷身。黃庭堅對蘇軾也沒客氣,言蘇“文章妙一世,而詩不逮古人”,你的文章寫得確實好,但就是詩作不能超越古人。

師生間的此種笑談,未必可以當真,但從另外的角度,卻可以給對方啟示。自己看自己,難做到客觀,“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倘若借助他人的眼光,不難發現自己的缺點。

蘇軾最為得意的弟子,則是秦觀,對於秦氏,他期許最多,要求當然也最高,一度甚而至於苛刻。他曾對秦觀詞中過度的男女之情表示不滿。二人初在京師見麵時,蘇軾即向秦觀提出:“不意別後卻學柳七作詞。”

風流倜儻灑脫不羈的柳永,在蘇軾看來,不過是格調下流的詞家,一向看他不起。

秦觀受此評價,當然一肚子委屈,便跟蘇軾說:“我雖學無所成,但也不至於寫出柳七那樣的作品來。”

蘇軾的憑據是:“‘銷魂,當此際’句不正是柳七的風格嗎?”

弟子李廌初到京師時,急功近利,頻頻向權貴們獻詩投文,不想沒換來成功,卻惹人許多白眼,蘇軾則勸導他:“你天分甚高,定有出頭之日,現在最要緊的是循序漸進,絕不可輕浮躁進,失掉做人的風格。”

蘇軾之不遺餘力,發掘人才、推薦人才,一是受當年先輩歐陽修等人的影響,二也是想為大宋朝的建設蓄積後備力量,為大宋朝的文壇發掘出一個宗主,使國家的文運得以延續。

除與蘇門弟子的交往而外,蘇軾與先前的幾個朋友,也多有往來。

王詵、李公麟、米芾、王鞏等人便是蘇家的常客,這幾個人的共同特征,便是對書畫有著強烈的愛好,李公麟和米芾二位,更是以書畫名於當世,他們與蘇軾見麵,書畫的創作總是最重要的話題。

王詵是蘇軾來往最密切的朋友之一,當年因烏台詩案受牽連而被放逐,幸虧駙馬身份讓他免掉更重的懲罰。哲宗即位後,王詵被準許遷回京師。兩位好友再次重逢,經曆過這一場劫難,越發覺得友情可貴,感情更深一層。

王詵愛蘇軾書畫,早已成癮,現在兩人朝夕相處,索取起來自然方便。蘇軾一向大方,喜成人之美,凡遇王詵求字畫,從不拒絕。王詵做事講究技巧,每求書畫,必先贈予蘇軾上佳的筆墨紙硯,他知道,這位兄弟對於優質的書寫工具有一種天然的愛好,得之,便心情愉悅,立即磨墨鋪紙,完成他的要求,好不爽快。

黃州時便與蘇軾有來往的忘年之交米芾,現在亦是蘇軾在京師的重要朋友之一。米氏所書所畫,都透著一個天才的稟賦,其書沉靜飛揚,其畫意趣天成。米氏向有傲骨,但與蘇軾交往卻是融洽,這是天才之間的惺惺相惜使然。

另一位著名的畫家李公麟,則是蘇軾交往已久的朋友,此公畫人畫物,皆惟妙惟肖,其白描畫為當世第一,常有令人驚歎的作品問世。李氏為蘇軾所畫之像,流傳至今,蘇子之風姿神采,躍然紙上,是後世人們想要領略蘇軾風采的重要途徑。

蘇軾評價他的畫,言“其神與萬物交,智與百工通”。

蘇軾蘇轍兄弟及其門人弟子,以及這幾位書畫家朋友,凡有閑暇,必得相聚,喝著縱情的小酒,即席賦詩作詞,揮毫潑墨,文人的風流瀟灑,在這一時期真可謂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米芾曾為大畫家李公麟所繪的《西園雅集圖》寫過一篇記,為我們留下了這群文人聚會的精彩場景。而參加這個集會的十六人,包括蘇東坡、王詵、蔡天啟、李端叔、蘇轍、黃庭堅、李公麟、晁補之、張耒、鄭靖老、秦觀、米芾、王欽臣、圓通大師、道士陳碧虛、劉巨濟,皆是當時聞名的文人學士,他們“以文章議論,博聞辨識,英辭妙墨,好古多聞,雄豪絕俗之資,高僧羽流之傑,卓然高致,名動四夷”,果真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這些人聚在一起,王詵的西園簡直就是京城的大半個文化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