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究竟是誰。

角落裏坐著一個姑娘,不大明朗的光線裏,閃亮的是她的金發。

Viggo朝她禮貌地笑笑,笑到一半的時候笑容忽然僵在他臉上,因為他已經想起了那姑娘的名字。

Kate並沒有走過來和他說話。

Viggo下意識地衝她點頭時,她挑了挑嘴角,算是個笑容,眼睛仍然盯住他不放。

她目光裏有一些什麼讓Viggo覺得不能明白,又似乎在一瞬間什麼都可以明白了。

他狼狽地避開去,頭腦裏有個引擎轟轟地響起來了。他機械地咬一口麵包卷,卻覺得自己哆嗦的牙床根本嚼不下去,他覺得腦袋裏有無數鋸齒輪軸在那裏冒煙冒火地空轉,什麼都帶不動,卻要把全身的能量都用光了。整個人都虛鬆得象一塊發過了頭的麵團,滿布著孔洞,見了空氣就要萎靡地塌進去。

當Kate從另一個方向走出餐廳的時候,他感到全身的汗都變得冰涼。他放下麵包,對自己嘲諷而疲憊地笑了起來。

在那天開往北部森林的路上, Viggo 異常沉默。

Henry一個人不知疲倦地撐著場麵,到最後他也終於發作了:“爸爸,你是打定主意不跟我說話了?”

“對不起,” Viggo說,“ 你知道你有個古怪的爸爸。”

Henry咕噥著 : “一路上都還好好的,怎麼一到丹麥就這樣。”

抱怨了兩句,也隻好放了一張唱片來聽 。

Viggo默默對著車窗外, 那時他們正經過丹麥中部的大片草場 。

是秋天,草場上的幹草都被收割下來,卷成一個個巨大的金黃滾子,象童話裏某種神秘的道具一樣靜靜地待在地上。

陽光溫和可喜,許多毛色花花的奶牛散布在太陽底下。

她們吃草,閑逛,或者什麼也不幹,就隻是趴在那兒懶懶地曬曬。遠遠看去,每一頭牛,都象是兒童畫裏那種帶點子的巨大蘑菇。

再遠處就是牧場人家的房子,尖尖的煙囪。 幹淨的白線一般通過去的路。

一切是這樣的和諧,簡單,和美。

他看著這些東西,心裏 就一點一點地安靜荒茫下去 。

仿佛是所有的燃料終於用完了一樣,腦子裏的引擎慢慢停下來,慢慢地沒了聲音,許久,又冒了最後一縷煙。

吹散了以後,一切都恢複成一種他久已xi慣的安靜淡漠的辛涼。

他們在丹麥的森林裏度過了兩個星期世外桃源的生活。

那片森林是Viggo在很多年前買下的,在森林邊緣的草場上,他還養了幾匹馬。Henry上中學時,每年假期,父子兩人都來這裏騎馬。

養馬人把房子收拾得很好,又生了壁爐,雖然就在森林邊上一點也不覺得潮濕陰冷。他們還送來了不少食物,包括當地特產的風味獨特的醃肉和香腸,甚至還有野漿果釀出來的酒。

Henry雖然已經瘦下來,但對肉食還是有一種本能的偏愛。行李剛剛放下,他就自發自覺地跑去打開冰箱,又是煎香腸,又是切熏肉。

Viggo好笑地看著他忙,想著這孩子若是為了吃一口他愛吃的東西,總能勤快地嚇死人。

那片森林是常綠的針葉林,他們有時候會騎著馬進去,有時候隻是步行。這幾年來Viggo開始對植物學感興趣,他拍了不少不知名的植物照片,預備回頭仔細研究。而Henry則是忙著采各種蘑菇,總是夢想著能碰巧找到無比名貴的鬆露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