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沒有閉上的牙縫裏,之後一股腦得往裏懟。

周老爺子被嗆,喉嚨裏發出咕嚕嚕得聲音,護工卻仍是掛著笑,像哄著孩子,卻冰冷得沒有人情味兒“慢慢吃慢慢吃。”

“一直都是這麼喂嗎?”阿燃突然發話了,護工臉上還掛著笑側頭看她,點點頭說“是啊,就得這麼喂,他自己又不能坐起來吃,難不成破開肚子往裏灌啊。”

阿燃啞然,不知說什麼好,這時周林回來了,央央抬頭看他“表姐回來嗎?”

“說美國那邊請假很麻煩,下個月看看。”

“下個月,下個月舅舅人可能就沒了。”

阿燃聽得心驚肉跳,他們平白無奇的對話,講得卻是一個人的生死,而那個人雖然躺在床上卻能聽明白他們的話,這相當於用每一個從嘴裏說出的字去淩遲一個人,一刀刀的,將靈魂片成生魚片擺在盤子裏,然後,伸出手機,拍照——默哀。

阿燃突然渾身冰冷,周林看看她“你有心,多過來看看,老爺子清醒的時候念叨過你幾回。”

阿燃卻突然推開他朝外走,不願回頭,不願多說。

周林也沒有去追,待一切風平浪靜,護工走過來,周林從包裏掏了二百元給她,說了句辛苦了。

央央也站起來,深吸一口氣,看看床上的人“對不起嘍舅舅。”

她走到周林麵前,見他要掏包一把攔住“表哥,錢我有都是,不差你這一點,你也甭臊我。”

周林止了動作,又見央央扯了扯嘴角“我舅舅要是活蹦亂跳起來,非得打死我不可。”

她今日的確是奉父母之命來看看自己舅舅,盡盡孝心,雖然打小接觸就不算多,與周林年紀相差也有些懸殊,沒什麼過多來往,頂多過年過節討紅包的時候一口一個舅舅、表哥這麼叫著,親情的紐帶在她這兒是脆弱的,沒有感情的,比不上鄰居或者天天訂外賣的那家快遞員來得熟悉呢。

但是自她見了阿燃,心裏那些八卦就在沸騰,上次飯店一隅,倆人互相對望貓膩滿滿,央央事後沒多久就想通但不曾與任何人講過,這是她自己的秘密,像是抓住了某個人的把柄,雖然她並沒有要威脅一個人的欲望和衝動,她隻是自得其樂,覺得別人要為著這個秘密捧著她才好。

這是一種虛榮心,央央願意承認。

但她多多少少再沒人情味兒見到床上躺著的那位心裏也不會很好受,見周林這樣,央央倒是揶揄他兩句“你跟阿燃之間,或者說直白一些,你想見她想拴住她,用床上躺著的這個人——我舅舅,你倆也就隻能靠這麼個人才能有見麵的機會吧。”

她甚至講得談笑風生,嘲諷之意傻子都能聽懂,周林抿著嘴不說話,看著這個頑劣的花季少女拎起椅子上的包,大步流星得走了出去。

但是,周林的確想明白了一點,那就是他再怎麼想阿燃想見她都約不到這個人,唯有病床上的那位,的確是他跟阿燃目前唯一的紐帶。

***

孫宇折騰到了半夜一點才到家,老穀的那幾個客人喝多了是在意料之中,沒想到話密嘮嘮叨叨個沒完,挨個送回家去,到了最後一位沒下車拉著孫宇開著車門在自家小區裏講了半天,無外乎股票、期貨、外彙和眾籌,誰誰家又拿到了幾千萬美元的融資,誰誰家又燒錢似的鋪了數千個硬廣…….

孫宇聽得耳朵快起老繭,他十分想跟他說說:踏實下來吧,趕緊上樓喝碗醒酒湯,你媳婦也許沒睡還玩手機等你呢。

孫宇的幸福很小很踏實,這是他的優點,也是旁人說他不上進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