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便罵:“三百僧道?孽障啊,他娘死了那會兒,也沒請三百和尚道士,如今這般作興!”緩口氣又罵:“真是作孽東西!沒得娘老子呢,他老子又沒死,就敢停四十九日!”

一時著人尋來賈赦賈政,張口教訓:“他雖是族長,你們是他叔伯,正該教導他些,如何能這般作孽?速速勸他改期,隻需停靈三十五日也就是了。”

賈赦便道:“兒子怎麼沒勸,無奈侄兒哭成淚人,也不好下心說得了。”

賈政也道:“就是他用忠義老王棺材板子,兒子也勸了,隻是不聽,到底各家自立門戶,也不好強逼。”

賈母聞言,想著兩府,沒出五福卻也隔了四代了,賈珍又是一族之長,不由一聲歎:“罷了,憑他去!”

自此,賈母平添一樁心事。

當晚,張氏想著白日鳳姐哭得幾乎難以站立,十分不安,使人招了鳳姐說話:“你雖然跟侄孫媳婦處的好,心裏難過,她那樣人才,那樣品行,一家大小,誰人舍得呢?就是我心裏也是摘心滴血的痛呢!隻是人死黃泉難扶起,有什麼辦法呢,能哭得回來,我們哭死也樂意呢!既然不能,就要各自保重,侄孫媳婦也不希望你哭壞身子。”

鳳姐點頭,強堆起笑:“太太教訓的是,媳婦記住了。”

張氏嗔道:“我何曾要教訓你呢?最要緊要顧及老太太,老太太年紀大了,平日最疼愛侄孫媳婦,聽人提起就要抹淚傷心,我隻怕她傷身病倒可怎生好呢!”

鳳姐聽了隻要落淚,隻是忍住:“媳婦記住了!”

張氏見她強忍悲痛,忍得可憐,又道:“你這幾日好生歇著吧,家務事交給你妹子,你若想她呢,就去靈前上柱香哭一哭,回府來各自忍著些。隻是也不要太放任自己傷痛,也要自己顧惜身子骨,須知蓮兒不在家,你上有老下有小!”

鳳姐聽到這裏終於忍不住一下子忍不住了:“太太不知道,不是我不懂事,實在侄兒媳婦死得慘,死得冤啊!”

張氏聞言手裏茶杯一下跌落在地:“胡說,什麼慘啊冤的,她不是病死麼?”

鳳姐哭道:“不是啊,是吊死的,我去看時,隻有寶珠瑞珠守著她,那舌頭還伸著,眼睛不肯閉,我說了一車話她都不理,我最後說道,‘你即便冤死也去吧,害人者必定與你死的一般無二,一夜暴斃而亡,相信嬸娘,老天長著眼睛呢!’她這才閉上眼睛,他竟然,竟然”

張氏聽得心肝亂跳:“什麼?”

鳳姐顫聲道:“她竟然綻出滿臉笑意來,太太,可見我說中了,有人害得她”

鳳姐這話落地,就聽外麵一聲驚叫:“姑娘,姑娘,你怎的了?”

這還是繡橘司棋聲音。

張氏鳳姐俱是嚇了一大跳,卻是迎春暈厥了。

原來張氏白日傷心又吹了冷風,神情倦怠,迎春不放心便親手做了藥膳過來,熟料在門口卻見張氏兩個丫頭木香木樨貼耳傾聽,麵無人色。遂也擺手叫繡橘司棋且被出聲,躡手躡腳上前探聽究竟。竟然聽到附近這一番話來,頓時想起許多前情往事來,可卿暴斃,元春忽然一飛衝天,許多之前迎春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似乎都通透了。

難道賈府種種切切災難都是報應麼?正如鳳姐告慰可卿,害人之人怎來來的怎麼去麼?

迎春心中一時間熱血翻騰,驚懼交加,恐懼象山一樣壓迫下來,迎春無法承受,頓時暈厥了。

第 96 章

回頭卻說賈母,隻因可卿辭世,賈珍恣意靡費,心中甚為不安,複想著可卿身世也就按下不表了。心中隻求這事兒快些過去也就罷了。

熟料東府兀自不太平,一件件怪事接連發生,先是秦氏貼身丫頭瑞珠殉主碰死了,緊著另一個貼身丫頭寶珠,又自願做了秦氏哭靈女。

闔府男人都在稱讚瑞珠忠義,隻有鳳姐惜春尤氏幾個暗撒同情之淚,各自在心頭輾轉不安。

賈母再是信息不通也知道可卿之死,隻怕暗藏著玄機,幾次想要動問,無奈張氏病懨懨的,迎春也忽然暈厥病倒,隻有鳳姐忙前忙後,已經十分疲憊,懶心無腸,似乎最近話也少了。

賈母縱然有心追究也覺得不是時機,隻得按下滿腹心事。兼之又有黛玉在外,賈母這些日子真在火上烤著一般焦躁。

第三日正式開吊,張氏雖是長輩不用上香哭靈,想著可卿的好處,卻是拖著羸弱之身來了。張氏這一來,也算恰當,正好替代尤氏招待上祭親眷誥命。又有鳳姐探春惜春一路奉陪著,在親眷女客中周旋,倒也大家滿意。及至晚些時候,王氏帶著李紈寶釵來了,張氏正好稍作歇息,鳳姐約了惜春來瞧尤氏,尤氏依舊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