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下還有賈璉鳳姐在場,鳳姐原本厭惡趙姨娘,哪裏會求情,隻求事情圓滿即可。寶玉這個開心果兒都找了打,賈璉隔著一層更不敢開口了。鳳姐殺雞抹猴,擰眉怒目,賈璉隻得點頭,默認了王家所求。
賈政雖然不忍心,也為了大局不再置喙。
探春聞聽這樣的結果,心中氣苦,如何跟偌大賈府,血脈至親抗爭呢。心中也知道嫡母發瘋因為生母詛咒,與其說生母死在嫡母之手,不若說是自作自受。探春哀歎她們二人自作孽,更哀歎自己今後命運。
探春說不得爭不得,怒不得。唯有日日披麻戴孝,陪著寶玉在靈前哭喪,將滿腔悲憤驚怒發泄在哭嚎聲中,其哭聲淒慘哀怨,叫人不忍聽聞。任誰也勸不住,總要等她自己哭累了,暈厥昏迷了方罷。
眾人皆知她之心思,也不好多說。
迎春日日細心勸慰,叫她節哀順便,探春遭此大難,如何聽得進去。唯有日日令人熬了參湯勒逼者探春食用,或是乘著她暈厥強行灌食,其餘也隻好由她了。
五七出喪,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將王氏送去家廟停靈。
寶玉探春兄妹滿身素縞,立在冷風颯颯冬日裏,更加襯得形如枯槁,讓人不忍心觀瞧。
王氏移靈,寶玉還不能消停,好藥繼續在家廟裏替王氏超度直至七七四十九日,死者魂歸地府,葬禮方才真正結束。
回頭卻說寶釵受命出宮,來探王氏死因,見過母親方知,王氏是被詛咒發瘋而死了。頓時氣苦跌足,恨聲咒罵趙姨娘,禍害人的下賤玩意兒。
寶釵原本想要就著抱琴守在宮門,想要當日返回宮廷,哪知道卻被鳳姐得了先機,早就掌握了他的底細,已有定奪,要寶釵母女控製在手。
鳳姐親自陪同薛家母女上香拜祭,孝子還禮之後,哭哭啼啼拉著薛家母女不鬆手,故意當著親近女眷哽咽哭訴,拿話將之陷住。
“二太太平日裏最喜歡的就是寶妹妹了,生病之時也是妹妹伺候再能安靜,如今二太太停留世間最後幾日,還請寶妹妹這五七之期陪伴左右,務必安撫太太魂魄,唔使亡者缺憾。二太太地下有靈,必定保佑妹妹事事順暢,心願得遂!”
旋即給薛家母女分派了所就近住,又派了四個婆子日夜跟隨守候,防備她們母女在王氏葬禮期間弄鬼兒。寶釵知道元妃還在等候自己消息,心急如焚,卻也無法,隻得暫且按捺,容後再圖了。
每每奉七,元妃總要排遣下太監過府上祭,一律賈璉寶玉陪伴,兄弟兩個每每厚賞,直叫下太監回稟娘娘,安心靜養,直說等府中事畢,必定請旨會親。
元妃還算機敏,寶釵未歸,有無信息,元妃心中疑惑,卻並未泄漏一星半點與夏太監,之所以派遣夏太監,不過希望寶釵機敏些,倘若真又不妥,主動就見夏太監。
熟料鳳姐防得嚴嚴實實,凡是的了宮中有人上祭,務必尋個岔子將母女們支開去。
元妃與薛家都被鳳姐鉗製,王氏喪禮平安無事。
寶釵母女熬到王氏五七出殯,隨著一眾女眷,坐了轎子送靈至鐵檻寺,又陪了最後一場法師,母女們累得七葷八素了,當日返回家去昏睡三日。
鳳姐至此再不作興,隨他們方便了。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整個賈府上下俱是人疲馬乏。
迎春建議,鳳姐發話,除了必須當值巡夜人員,一體出力丫頭仆婦,憑是一等二等。一色每人領取二兩銀子賣果子吃酒,輪班休假三日,送撒鬆散。
回頭卻說李紈三人,李紈摔斷了腿,不能行走,指靠別人背來抱去,也不說了。賈蘭的傷勢看著厲害,實則半月後就可以勉強行走了,一月後行走如常,隻是李紈憎恨王氏喪心病狂,竟然忍心追殺親骨肉,隻是摁住賈蘭不許下地,說是怕落下殘疾。到了王氏出殯之期,李紈一早派人稟告賈母,直說賈蘭尚未康複,嫩胳膊嫩腿兒,隻怕反複殘廢,請求賈母允準,賈蘭不送殯。
賈母其實已經知道詳情,大夫天天彙報病情呢,李紈三人的藥方子也是賈母過目方才熬製,焉能不曉得賈蘭病情。隻是李紈既然提說,賈母隻好裝糊塗替她遮掩,直說賈蘭尚未康複,心中卻在埋怨李紈,不敬死者,隻怕折福,這話人在心裏,不敢言說,也不願意想起。
賈環呢,身上刀傷長約五寸,深可見骨,可見王氏雖然瘋癲,也是恨極了,蓄勢而發。賈環傷口太大,身子幼弱,當初高燒高熱昏迷三天三日方才蘇醒,醒來得知母親過世,哀怨慟哭,撕裂傷口再次出血,富有昏迷一天一夜,再後來便昏昏沉沉,時醒時睡,夢中瞎哭瞎鬧,嚷嚷救命,有時嘴裏嚷嚷姨娘。傷口也遲遲不收口。他真是拖到月餘方才勉強康複,人雖被張氏下令湯湯水水養胖了些,隻是他整個人懨懨的,活似個小老頭子似的,滅有精氣神。
小小孩童,遭遇那樣的慘景,隻怕不是一時半刻能恢複。
王夫人趙姨娘身死,房中丫頭婆子要全部打散,該嫁人要放出去,餘下婆子,各房院都不樂意接待,鳳姐隻得將他們一體發配到莊子上種田去了。不去也可以,後街呆著討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