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嚴正卿剛剛拿起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想也不想衝過來，抱起他：“侯傲，你覺得怎麼樣？”
懷裏的人又咳了一聲，這時候的他已經十分虛弱了，眼皮也越來越重，身體隨著呼吸微弱的起伏著，卻仍是費力的抬起頭看了看嚴正卿，衝他輕輕笑笑：“你哭了。”
嚴正卿一把擦了眼角的淚，揚起頭：“我就是哭了，怎麼著？我他娘的就是想哭不行嗎！”
侯傲繼續笑，費力的伸手拍拍他，樣子像是安慰：“哭什麼呢，人都是要死的，何況我本來也活不長。”
嚴正卿這才發現，侯傲最近真的消瘦太多了，手上青色的血管都凸的厲害。
侯傲又深吸口氣，勉強緩了緩精神，聲音低沉：“你還記得，我總愛昏厥。”
嚴正卿腦子一片空白，隻能拚命點頭。
“我來嚴府的時候，有人給我喝過一杯酒。”
嚴正卿睜大眼。
“這酒裏有毒。”侯傲笑著，想起那年的侯府，那年的他拿著酒杯晃晃：“謝謝哥哥拿這樣好的東西送我上路。”
告別，早從兩年前就已經開始了。
“——其實呢，也不算什麼劇毒了——就是種精心調製的媚藥而已。”
“這種媚藥平時不會發作，隻有被人上過後毒性慢慢加深，一般人也察覺不到的。”
“你看，那個人果然很了解我們兩個的，知道我來嚴府後必定是做受的料，會被你上的——這麼一想，我果然是拿命，陪你玩了兩年。”
侯傲笑著，又咳了幾聲，聲音漸漸的飄忽起來。
“本來呢，我還能撐個一年半載的。可是你看，我該做的也做完了，確實有些累，就想早點走。所以在給你沏的茶裏放了普通的媚藥——放的還不少呢。對了，你這次是不是特別爽？”
嚴正卿沒有回話，事實上他連感覺也沒有了，他甚至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很多，一顆一顆打在侯傲的手背上，又緩緩淌進了綢被裏。
“所以呢侯傲——你決定就這麼走了？”
侯傲認真想了想，開口道：“你要是想送我口好棺材，那最好了。”
嚴正卿呼了口氣，勉強把眼眶裏窩著的眼淚擠下去，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傷心狼狽：“那麼，聰明絕頂謀劃周全的侯二少爺——那一杯毒酒的仇也不打算報了嗎？”
侯傲頓頓，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有了些傷感：“根本不用報仇，因為我覺得他做的，對極了。”
嚴正卿看他。
侯傲抬頭，也對上他眼睛：“我父親的死，是因為有不該有的東西——無愁。對吧？”
嚴正卿下意識的點頭。
“那你說，如果沒有無愁，是不是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風波？”
“這個——”
“你知道無愁是誰調製的嗎？”
侯傲停下來，仿佛是累到極點，用盡全身力氣繼續說道：“是我。”
抬頭看到嚴正卿的驚訝，眸裏有了點點淚光：“沒想到吧，惹出這麼多事的罪魁禍首，其實就是我。”
像是為了印證主人的傷心和後悔，眼角緩緩流出一行淚。
“我那時候......覺得有趣就調了它。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它會成為這樣，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說到最後，眼淚已經不受控製，越流越多，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這是自打嚴正卿認識侯傲以來，第一次看他如此傷心。
他從來不知道像侯傲這樣安安靜靜的人，哭起來竟然會這樣絕望，這樣肝腸寸斷。
每一滴淚水都重重擊打嚴正卿心上，讓他心痛到喘不過氣來。
“侯傲，不會有人怪你的，根本就沒有人怪你的啊！”嚴正卿心疼的抱起他，吻幹了他的眼淚，希望可以一並吻走他的傷心，可是新的淚水很快又流出。
“這麼多年......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是因為，我不敢說......我根本沒有膽量承認......我甚至不敢相信這些禍事的起源，是因為我......兩年多來，我每過一天......就覺得自己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我真的是......死有餘辜......好在終於要結束了......”
侯傲一頓，又猛烈地咳了起來，渾身仿佛被抽幹了力氣，軟綿綿的倒在嚴正卿身上。
嚴正卿抱著他，拿臉蹭了蹭他，聲音裏隻剩下了無意識的喃喃：“侯傲，這次你錯了，比你死有餘辜的人多了，比如我，不是還活的好好的嗎......你看，你不可能一直都是對的，你總有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