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將她從蜀家帶出,隻是在路上吹了一點風就在客棧病了滿月。最近她這般倦怠,說著涼也不像。每日裏忙進忙出的,心情甚好,心疾也無從發作。也許隻是天涼了,身子適應不過,這才導致力氣不足懨懨不振。他不是醫者,頂多懂一些內功調理和外傷包紮,這類繁複病症他也無能為力。
可惜的是,屋子隻有一間。如能住在隔壁,有什麼事情都可以及早知曉,也就不用忐忑擔憂。
唐烆出了屋,又小心地將門給關嚴實了,蜀玉這才全身滑到床上。左右滾了一圈,心裏說不出的懷戀。
這些日子她實在是睡得太糟糕。雖然山洞空曠,可畢竟曾是動物的住所,偶爾從外間進入,總會有一絲腥臭味鑽入鼻翼。很淡,她卻沒法忽視。從小養尊處優地生活,將她性子磨得圓滑,也將身子養得嬌貴。身邊所用別說腥臭異味,就是花香亦是淡到極致,長久住在山洞裏,她是不願的。
充作床榻的地方,獸皮、草團,堆得再高也不平坦。軟是軟了,綿又談不上。洞裏的地麵地麵本來就不平整,木榻放在上麵,人一翻身,就偏一點,再一轉身,又如墜崖一般,讓本就心有餘悸地蜀玉驚嚇連連。哪裏能跟這大床相比。
她忍不住四肢張成‘大’字形,深深吸氣再呼氣,每一個呼吸都透露著滿足。現在的她,隻要外在環境有那麼一丁點地改善,就會心生喜悅。
改變,是因為知道再一次活著的不容易!
第一世,她揮灑青春,一切由心而發,是最暢快地人生;第二世,蜀玉的人生,因為家底豐厚,她享受富裕地生活,算是平平淡淡中有溫情;落崖之後,被唐烆救下的瞬間,她才推啟了第三世的厚重木門。
丟棄了嬌弱,舍棄了苛責,也拋棄了自私自利,尖銳刻薄。這一世,她開始學會了順應艱苦地生存條件,找回與男子如常相處地交際方式,更是學會了容易滿足。
隨遇而安,不單適合在豪門大宅,也適用於山野隱世。
她調整了一個最舒適地睡姿,眼皮堪重,最終掩蓋了一切紛雜。
木屋香椿地葉子香氣又濃重了些,火盆中最上一根木柴輕‘啪’地從中斷裂,分兩頭繼續燃燒著。空中吊著地竹筒光澤深暗。地麵木質地地板很幹燥,光滑得磨不出一根細小的碎刺。圍著窗欞地一圈白兔毛偶爾晃動兩下,是窗縫的夜風來耍,偶爾玩得過了,毛發都被吹到了一邊,如狂風中河邊傾倒地蘆葦。
‘噔,噔’兩聲悶響,似乎有什麼在相互撞擊著。沒了多久,那聲音越來越急促,響動不停。恍恍惚惚中蜀玉似夢見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單身公寓中牆壁上的掛鍾。月白地牆,幽黑地塑料圓鍾,一到淩晨十二點,就響起這種沉悶而單調地聲音。如若當日心情不好了,她就一個人埋在那柔軟地斑點布藝沙發內,腦袋縮在雙膝中,一直等著數那鍾聲。一夜,也就那麼恍恍惚惚過了。
夢很長,周圍地靜繚繞著揮不去。她從毛絨絨地兔毛長枕上抬起頭來,周圍還是一片黝黑。火堆還在燒著,那暗火一閃一閃地,烘得周圍暗紅一片。兔毛搖擺地窗口縫隙中偶爾咻地來一陣風,沒到床邊就散了。
天還沒亮。
她的夢卻醒了。
揉了揉額發,她將肩膀壓著的發尾又扒拉開了些,側過身子對著木頭牆壁。被豔陽曬得象牙白的木材被動物油脂一塗抹,泛著暖滑。分支末節的小疙瘩東一塊西一塊,似宣紙上潑灑的墨。她輕輕嗅著,想要尋一點豔陽地炙熱,吸入肺裏半響還是冰涼涼的。
眨眨眼,那悶悶地‘噔,噔’聲又響了起來,逐漸從耳膜敲到到了心膜。也不知道是不是屋中氣息太悶,她翻了個身。這這邊望去,可以看到那牆邊的窗欞。白毛兔皮上,有黑影綽綽,一下一下,意外的與那聲音相吻合。她望著那影子,心裏隨著那聲音哼數著,一百,二百四,五百八……睡不著。
也許是白日裏睡得太多,或者晚上吃得太好太飽。唐烆偶爾下廚一次,食物異常的美味。也許是因為魚在水煮之前才去鱗去膽,也許是因為野菜是靠近夜晚之時才采摘,鮮嫩得狠。也許又是因為對方野外生存太多次,手藝本就比她這個半路現學現賣的好。反正,蜀玉難得被對方勸到一邊,隻等飯來伸手,不知不覺中就添塞了太多東西。
她索性坐了起來,最後又下了床,到了火盆旁邊。頭頂不知碰了什麼東西,一看,居然是那竹筒。取下了喝了兩口水,溫溫地,一路順著到了肚腹,衝淡了涼意,暖暖地。也虧得唐烆心細,知道要掛在火盆的上空保持溫度。
唐烆……
蜀玉手指輕輕敲擊著地板。她今夜想起唐烆多少次了?從感激他救下自己開始,到感慨對方的蓋房能力,再到他的廚藝,再到一筒水,在不知不覺中,男子的名字居然占據了自己視覺、嗅覺、聽覺、味覺,然後還有……
蜀玉倏地站了起來,頭又一次跟什麼撞到了一起,有東西掉落木地板上,咕嚕嚕地滾了一圈。她按著腦袋哼了哼,眼眸往那東西瞟去,居然是一小截竹筒杯子,算是跟這竹筒水壺配套用的,怪不得方才有噔噔地聲音,原來是竹筒與這杯子碰撞發出。膽子小的,還以為這新蓋的屋子裏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