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一穿上。蜀玉又問:“寶寶呢?”
“在寫字,三字經快學完了。”
蜀玉笑道:“寶寶很聰明,別累著他。”說著,咳嗽了兩聲。唐烆奇怪,昨夜他很注意,沒讓蜀玉涼著不應該會咳嗽的。還是不放心,又讓人去喚佘嬌嬌來。那邊藥院有人回報說範先生來了,讓唐烆過去。
蜀玉淡淡地道:“去吧!早些回來。”
唐烆搖了搖頭,反而讓人去喚範先生過來。蜀玉已經被他們照顧得很好了,別說咳嗽了,就是有點頭疼眾人都很緊張。唐烆始終記得蜀玉身子弱,心疾一直反反複複,不敢掉以輕心。
蜀玉摸索著床沿想要站起來,一邊道:“去吧,我吃過早飯就去看寶寶,等你回來就可以……”話還沒完,猛地一咳,嘴裏啐出一點血沫子來,人已經軟倒了下去。
唐烆猛地一嚇,心悸得大叫:“玉!”
第七五章
秋高,遲暮之時的空中蜻蜓突然多了起來,成群的振動翅膀在頭頂盤旋,給沉絳色的暮布增添了靈動。
寶寶蹲在門階之下,隨意將玉米粒子拋灑在地上,看著小雀兒一蹦一跳地啄著。沒了多久,屋梁上傳來嘰嘰地喚聲,小雀兒仰頭撲騰了兩下翅膀,也喳喳了幾聲,最後叼著一顆玉米飛了上去,與窩中的母親頸脖磨蹭親密。
寶寶皺著眉頭望著,猛地將手中剩下的玉米粒子朝屋簷砸了過去。他近來力氣漸大,玉米到了半空又紛紛落了下來,打在額頭上留下紅印,也不哭一聲。
一隻大手覆蓋在他眼眸之上,身子騰空被人抱了起來。寶寶扭動掙紮兩下,那人喚他一聲,寶寶頓了頓,慢慢地勾著對方脖子,將小小的腦袋埋了進去,輕輕地叫:“壞蛋爹爹。”
壞蛋爹爹唐烆抱著小小的人兒去了藥院。
院中竹屋裏坐著兩個人,一師一徒,一男一女,都沉著麵容。
佘嬌嬌對進來的唐烆道:“你抱著孩子來作甚?有些話他不該聽。”寶寶瞪了幹娘一眼:“寶寶長大了。”佘嬌嬌一拍桌子,大喝道:“出去。”“我不?”寶寶叫得更大聲,委屈地撅著嘴。
佘嬌嬌冷著臉,去奪唐烆懷中的孩子,他一閃,淡淡地道:“這是我們的孩子,有什麼不能讓他知曉的。玉病了,也從未瞞過他。”寶寶摟緊了爹爹的脖子,狐假虎威地對幹娘吐舌頭。
範先生嗬嗬笑道:“嬌氣和傻氣。”佘嬌嬌氣急,她可不敢對著自己師傅發脾氣。忍了忍,索性歪著身子無視幾人。
這下,屋裏越發悶了,隻剩下隱隱的藥香在飄蕩,偶爾可以聽到牆角各種竹簍裏麵傳來熙熙梭梭的聲響。
範先生拿著長條木勺子在藥罐裏麵攪動了兩下,又盛出點查看色澤,才慢悠悠地開口:“是腎髒中毒,隻有孕婦才有的中毒症狀。輕者頭痛、嘔吐、視物不清,重者昏迷。既然昨日才發現新的症狀,要醫治也容易,更不會傷著腹中孩子。隻是,”他伸手對著孩子,寶寶遲疑兩下,還是自行爬到範爺爺懷中乖乖坐好。範先生手指在孩子頭頂揉捏倆下,沒多會兒對方就開始揉著眼睛,沒一盞茶功夫就迷睡了過去。他才接著道:“吐血,血沫子細碎,伴有咳嗽,乃肺器腫脹。兩種病症發現得及早,醫治都容易。這些本沒有什麼,十個孕婦中有三個都會如此,可蜀玉身子太弱,若是偶爾出現其中一種,都可安然,偏巧兩種病症發作時間太短,前後隻有半日,這不得不讓我懷疑,”他對視著唐烆:“她心髒越來越衰弱了。”
一炷香的停滯,光陰的流動都靜了下來,悄無聲息的從人們眼底最深處爬開。
唐烆那湛藍色眼眸的色澤在陰暗的屋子中越發沉澱,逐漸成了海底深淵。別人中那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緒,隻會覺得那眸子越來越深,漸漸比屋中的死角還要幽深。佘嬌嬌無端的害怕,誰都不能忘記這個男子可是有著一身莫測的邪功。這話說出來,到了心底,他再大聲一吼,就足夠將蠱蟲壓製的穴道都衝開,就地展開血雨腥風。範先生一手還抱著寶寶,一手還在攪動爐上的藥汁,氣味刺鼻像是蟲子的腐臭味。
暮色逐漸陰了下去,黑幕升了出來,兜在空中,讓人看不到一點光亮。
屋裏沒點燭火,隻剩下小爐子偶爾呲牙地小焰燒燙著藥罐底子,火紅火紅的,像是煤炭窩裏的一顆跳動心髒。那是唐烆的心髒,撲閃撲閃,看起來很沉穩,其實罐子裏麵全是熬成糨糊的毒蟲屍體。
男子的話聲從罐子底部冒出來:“不要孩子,還來得及麼?”
範先生搖了搖頭:“孩子已經成型,隻能生下來,強行打胎,說不定會血崩,蜀玉受不住。”
男子又問:“範先生還想要什麼?唐烆一定辦到。”
範先生沉吟,將勺子裏麵的東西放在嘴巴裏嚼了嚼,那異味充斥著鼻腔,佘嬌嬌已經難受地走了出去。她太了解自己的師傅了,往往他老人家沉默的時候,就是披著惡魔皮的醫聖。任何人會感激醫聖的妙手回春,轉頭之後會更加害怕那張惡魔的嘴巴裏麵露出的毒牙。
這個院子並不是很大,出了這間竹屋,不遠處還保有幾間廂房,其中一間亮著光,讓人心裏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