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這些人顯然是衝著那白衣男子而來,自不會管這個不會武功的老船翁,但是,若是這老船翁還待在這裏,恐怕就要被殃及池魚了。

老船翁已跳水逃走,水麵因為數人落水帶起一波一波的浪,數人手持兵刃從畫舫撲向了小船,“鏘”地一聲,利劍出鞘,艙中劍氣暴漲,花滿樓從未見過如此輝煌的劍氣,如雷霆之勢,瞬息之間,來人皆已葬身劍下。

船板的晃動越發劇烈,船底傳來響動。

“不好,有人鑿船!”花滿樓叫了聲糟,心中生出幾絲驚慌來。

白衣男子麵容冷峻,琥珀色的眸中寒芒精銳,如冬夜中的寒星。

一聲冷哼,男子已投身入水,瞬間沒入湖底,水麵上隻濺出極清淺的一圈水花。

湖水湧入船艙,小船緩緩沉沒……

花滿樓的水性不是很好,在遇襲的湖麵上落水,他的確有些驚慌,不止因為上輩子就是死在水中,更因為落入水中時,四周全部是漆黑冰冷的湖水,波浪打在他臉上、耳中,他的聽覺觸覺全部都會變得遲鈍,他根本無法辨別方向,無法辨別岸在哪裏,哪裏又有可以攀附的東西,哪裏有危險……

聽得不遠處轟然之聲,巨波湧來,竟是方才的畫舫底裂船沉,比烏篷船沉得還要快上數倍。花滿樓想要躲開,卻有些力不從心。

浪頭沒頂而過,花滿樓努力踩水,卻被船沉時在水中帶起的巨大漩渦向湖心拉去,正慌亂間,忽覺手腕一緊,一股大力拉著自己向水麵浮去。

“啵”地一聲破水而出,新鮮的空氣湧來,濕發順著臉頰貼下。花滿樓甩甩臉上的水,耳中因進水而變得悶悶的,腦袋嗡嗡的,聽不清周圍的聲音。

“還好?”依舊冷冽的語調。

修長有力的手托在他臂下,帶著潮濕的暖意,鼻端聞到檀香。

“我沒事,”花滿樓輕咳了幾聲,笑道:“多謝。”

男子麵上無波,淡淡道:“我送你上岸。”

花滿樓這時才覺出水中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微微皺眉,知道方才那些人必是來刺殺眼前這人的,但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他不好多說,隻問道:“那艘畫舫,是你弄沉的?”

“宵小之輩,也敢在此猖狂!”冷傲的聲音中帶著幾分不屑。

花滿樓不再多言,跟著那男子一起遊到湖邊上了岸。

“今日,連累閣下。”

“無妨,”花滿樓渾身透濕,滴著水珠的墨發貼在臉上,純粹中透出幾分妖嬈,略顯蒼白的臉色掩不住一笑燦爛“這倒是一次不錯的體驗,若非如此,隻怕我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暢泳西湖。”

白衣男子眸波微動,唇角竟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一霎間竟如春風乍致,寒雪消融。男子正待開口,忽然聽得一陣大呼小叫,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狂撲了過來。

男子見少年不會武功,又是衝著花滿樓而來,隻淡淡瞥了一眼。

“七少爺!七少爺!我可算找到你了!你再不回去,家裏就要鬧翻天了!”

花滿樓一見來人就頭痛,“戀夢,若家裏真的鬧翻了天,來找我的就不是你一個人了吧。”

“我的少爺啊!祖宗!你怎麼又一個人跑出來?你怎麼渾身都是水?可是落水裏了?這可怎麼辦啊?幸好你沒事,萬一再傷寒了就糟了!這位是……”戀夢咋呼了半日,才終於看了看一旁同樣成為落湯雞的白衣男子。

戀夢一早便注意到了這白衣男子,雖然隻是冷漠地站在不動,卻如雲海高峰一般嵯峨聳立,隻是別人的存在感再強,跟自家的寶貝少爺一比,依舊選擇性忽視。

花滿樓揉揉被吵得發痛的腦仁,不欲把事情鬧大,“我方才不小心掉到水裏,是這位兄台相救。”

戀夢一聽更是沒完沒了,一邊向白衣男子道謝一邊埋怨花滿樓不該獨自出門,現在“果然”出事了。

花滿樓滿頭黑線,為什麼他覺得戀夢在說“果然”二字的時候那麼興奮呢?莫非這小子一直盼著自己出事,好用自己出的事來證明他一直以來堅持的論點是正確的?

“戀醒正在家裏給你頂著呢,若是讓老爺和幾位少爺知道你落水了,非扒了我們的皮不可!”

“爹爹和哥哥們太過於小心了,我不過出來散散心,這不是好好的麼。”

“您出來好歹也帶個人啊!”

花滿樓無奈歎息,他已經懶得去爭辯這種事情了。相比於家人的小心翼翼,將他當做一個連路都不會走的玻璃娃娃來對待,花滿樓終於想通了自己為什麼會把陸小鳳那個倒黴催的麻煩精當做朋友,或許,僅僅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瞎子來看吧。

花滿樓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從家裏搬出去一個人住,而且要切記,千萬不能帶著戀夢一起……

有些狼狽地向白衣男子告了聲罪,正要離去,卻被對方攔住。

“我從不欠人。”男子語調淡淡,卻不容人質疑。

花滿樓一愣,笑道:“不若下次相見時,閣下請我吃飯。”

男子點頭道:“好。”

花滿樓原本不過隨口一說,下次何時相見?下次是否還再見?然而男子一聲‘好’便是擲地有聲的承諾,篤定了在這茫茫人海中,兩人真的可以再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