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求你了,別說了。”知安窘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又轉過身對秋來說:“求求你,你快走吧!”她的聲音都有了哭腔。“走什麼走?陳秋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臭男人,你為什麼這樣欺負安安?不給一個說法,我饒不了你。丁家都是有文化的人,他們不屑教育你,怕弄髒了自己。我是沒文化的粗人,我什麼都不怕,我來幫他們教育你。”李靜邊說邊揮著雙手,向陳秋來撲去。知安忙撲上前去,用她小小的身體攔住李靜。丁知遠和陳秋來兩個男人都傻了一樣呆站著。
一輛黑色別克轎車從不遠處駛來,停在陳秋來身邊,又對著他按了兩聲喇叭。陳秋來還是呆呆的沒反映,李靜最先認出開車的是王力,她掀開知安,閃電一樣撲到車上,對著車門用腳踢、用手打,嘴裏狠狠地罵道:“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想男人想瘋了!天下那麼多男人,你去找呀!一天換一個都夠了。為什麼要來搶知安的?她善良你就欺負她?”
“哥哥,嫂子瘋了,你快去把她拉走吧!”這種場合下見到王力,知安心如刀絞,但她還是用殘存的理性請求知遠。
王力示意秋來拉開副駕門,秋來一上車,王力立即鎖上車門,猛按了一下喇叭,鬆了刹車,車開始向前滑行。李靜仍然死死拉住車門把手,跟著車跑。看著王力的車一點一點在加速,知安喊了聲“危險”就往前衝,想去拉李靜。話音未落,一輛飛奔而來的出租車,把知安撞得飛了起來。
接下來,珊瑚公園門口發生的所有事情,知安都不知道了。但知遠和李靜後來都證實,被出租車撞飛又摔在地上的知安,盡管滿身是血不能動彈,但神誌是清醒的。她讓嚇壞了的李靜記下肇事車車牌,打電話報警,讓知遠攔下另一輛出租車,把自己抱上出租車後座,再指揮出租車駕駛員直奔最近的康仁醫院。而對跑下車同樣呆若木雞的陳秋來和王力,她看也沒看一眼。
真是太奇怪了,知安自己對那一幕最後的記憶是奔跑,用力地朝李靜跑去,被什麼東西一推,自己就飛了起來,沒有疼痛,隻是一種突然脫離沉重的輕盈飛翔。然後就睡著了,是非常舒服的熟睡。
知安是被一種聲音喚醒的。最初是一種混沌而模糊的聲音,有點像生鏽的舊鋼鋸在艱難地鋸陳年的老榆木,周圍太安靜了,嘎吱的聲音遠遠地傳來,仍能撕裂肺腑,讓心一陣一陣地蜷縮。慢慢地,聲音近了,明晰了,是鋼針拖著線,緩緩穿越皮革的聲音。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慘白的燈,幾張白衣白帽白口罩包裹的白色的臉。
“什麼聲音?”知安問了一句。“在給你縫頭皮,馬上就完了。”一張白臉略略俯下,對著知安的耳朵說。珊瑚公園門口那一幕出現在知安的腦海裏了,眼淚無知覺地溢出,漆黑一團的腦子裏卻像突然進了一縷強光,分外明亮。她拚盡全部的力氣,大聲說道:“醫生,如果我是植物人,如果我會癱瘓,請你們不要救我。”她看見幾張臉都在無聲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