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熄維艱。
一隻冰涼的手摸上他的臉,觸手盡是淚漬,羅舒嘖嘖幾聲,“喻三爺哭起來倒真如桃花帶雨,果真我見猶憐,難怪能將沈絮迷得暈頭轉向。”
喻忱呆呆地看著他,似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好半天才傻愣愣地問他,“我哥不小心將心髒弄丟了,我給他他老是不理我,你能幫我給他嗎?”
“我當然會幫你!”羅舒滿目慈悲憐憫,將掌貼到他心房,“你這麼敬重心疼你哥,不如將你自己的送給你哥,你說好不好?”
喻忱點頭,傻傻笑了,“好。”
羅舒五指成爪,剛要剜下去,卻覺得心口一涼。
那匕首他在欒桑池的床上見過很多次,據說是先帝賞給年幼淮王的,淮王一直貼身攜帶,他還曾討要來著,淮王那時怎麼說?是了,淮王說,阿舒值得更好的匕首!他倒真贈了他一把絕世寶劍。
寶劍再好,千金難求,萬金總可購。
他卻視若珍寶,傻乎乎地用淮王無數對手的頭顱熱血祭奠這柄寶劍!直至自己差點命喪黃泉。
如今,他一度索求的匕首終是插進自己胸膛。
喻忱淚流滿麵,聲音冷漠,“我哥也不是善長仁翁,他應該更喜歡你的。”
羅舒為了騙過欒桑池,將自己打成重傷,又服了藥,造成內力盡失的假相,如今一時還沒緩過來,竟被不懂武功的喻忱得了手。
他的手那麼穩,半點之前的抖動都沒。
當心傷欲絕到極致,便沒了恐懼。人有恐懼,是因為對生有留戀,對未來有希翼。
喻忱雙手握住匕首,正欲往前送時,眼前一花,一蒙麵男一掌劈來。
喻忱不懂武功,此掌難避。他也不想避了。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當人生被愛恨充斥,不如塵歸塵土地歸土,索性來個幹淨。
可生難,死亦不易。
欒桑池連環三掌拍向蒙麵人,他意在救人,被蒙麵人躲過,還帶走了羅舒。
喻忱哀切道,“你殺了我哥,又來救我,卻要我如何?”
欒桑池沒有答他。
喻忱隻覺得有液體滴落額頭,比淚還熱,比淚粘稠,滑過睫毛,惹得半目視野一片模糊,他下意識地抹去,滿手腥紅。
喻忱愣愣抬首,欒桑池的身影占據了整個視野。
還記得那個位置,有枚小豬胎記,他曾還咬過一個牙印,此時,卻多出一枚劍尖,有血順著滴落。
劍抽離,欒桑池緩緩倒下。
然後,他看到沈絮,癲狂雙目中恍似有了一絲清明。
欒桑池與沈絮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間,拚盡全力才能與癲狂的沈絮打成平手,現下抽身去救喻忱,全身盡是破綻,被沈絮得手,順理成章的事。
七年來,沈絮從不曾見過喻桐哭,今天還是初見,一見便是兩次。第一次是為至親手足,現在是為至愛男人。他想安慰他,抹去他淚,卻驀地明了欒桑池的感受,竟是無從開口。
當那一線冰涼透入身體時,他忽地鬆了口氣,前塵如歌,心中那顆胭脂痣終是被時光蒙了塵,褪了色,湮了形,浮光掠影裏,獨留滿樹梨花下那一眼如水溫婉。
他恍惚聽到喻忱哭喊“沈大哥”。
他笑,倒下時對那少年低語,“……這是我最後一次愛你。”
羅舒狂聲大笑,沈絮的血染紅他握劍的雙手,他雙眸赤紅,“喻家人有什麼好?你們一個一個的都不要我!”
他手刃沈絮,成功複仇,卻又比誰都絕望。他生命中的兩個男人,一個不明白他,隻把他視作師弟,他搶他愛人都沒能讓他醒悟;一個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將他的感情利用得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