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我的心髒停止跳動,像溺水之人擁抱死亡,我的心靈快樂地向往這種美麗的窒息。
輝煌的音樂奏響起來,天才詩人萊蒙托夫麵對大海放聲歌唱:在那大海上淡藍色的雲霧裏,有一片孤帆兒在閃耀著白光。它尋求什麼,在遙遠的異鄉。它拋下什麼,在可愛的故鄉?下麵是比藍天還清澄的碧波,上麵的金黃色的燦爛的陽光。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風暴,仿佛是在風暴中才有著安詳……
我不由被這大自然的壯麗奇景所震撼,心中堅冰開始融化,我被大自然感動得無以複加。在我麵前,花海重重,萬紫千紅,鮮花澎湃怒放,將美麗生命熱烈地綻放在春風裏,輝映在陽光下。
花海無邊,從極遠的天邊一直鋪落到江邊,仿佛是一匹無與倫比的精美緞子。蜂蝶飛舞,花香四溢,輕風絮語,太陽歌唱,美好的事物暫時化解我心中淤集的孤獨和痛苦,我很想跌跌撞撞地撲向花海,俯向鮮花大地熱烈親吻。我寧願相信這是一條通往天堂的五彩路,誰不為這個美麗得令人窒息的仙境而大哭大笑呢?
老秦沉靜地注視著我的表情變化,默不作聲。
船老大詫異地看著我的癲狂表情,搖搖頭走到了船尾,我不禁有些困惑不解地看看他的背影,如此美麗的景象,我的表情有什麼不對嗎?
老秦笑著解釋說:這些都是煙花,也就是罌粟花,收煙土還有二十多天。船老大還以為你犯了大煙癮呢。”
“啊--”我不由一愣,原來這些無與倫比的美麗花朵就是被稱作魔鬼之花的罌粟花!我為之瞠目的同時,也為船老大的誤解哭笑不得。
“這裏是我們的地盤?”我問老秦。
老秦搖搖頭:“李老板接手山寨後,我們的地盤裏種的大煙都被鏟除了,山民都開始種植替代經濟作物……過了這片大煙花地區,就是我們的地盤了……喜歡這花的話,就好好看看吧。”
說著,老秦掏出一個軍用望遠鏡遞給我。
我舉起望遠鏡,觀察岸上的美麗花海。
不久我發現,罌粟花其實很像世界著名的荷蘭鬱金香,它們開放紅、白、粉花朵,高傲而妖冶,映襯高高的藍天白雲,迎著溫暖的亞熱帶熏風向人們搖曳。
我喜歡這些美麗的鮮花,它們跟世界上所有美麗生命一樣,嬌弱高貴,一塵不染,它們熱烈地詮釋生命,開放自己,盡善盡美地展示大自然賦予萬物的生存意義。
人們都說罌粟花是魔鬼之花,我認為很不公平,妓女之為妓女,是女人本身的責任麼?
老秦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美麗的罌粟花不僅像旗幟一樣飄揚在撣邦高原的紅土地上,而且它的根係還深植於那些山地民族的靈魂裏。他們從未走出大山,原始封閉,大自然給予他們的唯一恩賜就是貧窮和罌粟。他們在努力同貧窮搏鬥的同時收獲罪惡,罌粟是他們通往天堂或者地獄的唯一途徑。
“他們決不是天生的罪犯,然而正是這些善良而勤勞的山民,他們源源不斷種植出來的大煙被提煉成更加可怕的海洛英,走私到中國大陸,到亞洲、歐洲、美洲和世界各地,毒害全球人類和他們的後代。魔鬼不是自己生長出來,而是被善良的人們共同製造並釋放出來的。”
聽著老秦的聲音,我突然想起一句話:花兒本身沒有罪過,魔鬼藏在人們心裏。
我問老秦:“老秦,以你的見解,為什麼偏偏是金三角而不是別的地區變成罌粟王國?”
老秦回答:“我隻能說這是上帝的安排。”
我說:“為什麼上帝偏偏把鴉片安排給金三角?”
老秦沉默片刻,突然反問我:“你知道金三角之前,世界最大的罌粟王國在哪裏嗎?”
我一時瞠目,回答不出。
“哪裏?”我問老秦。
“中國!”老秦說。
“中國?這……不可能啊!”我說。
老秦淡淡笑笑:“以前我也不相信,但是後來我查閱許多曆史資料才明白,十七世紀以來近三百年,世界最大鴉片生產國是印度,十九世紀之後,中國取代印度,成為世界最大的鴉片生產國。”
“哦……可是,這段曆史,似乎,從來沒聽國內官方的書裏提到過。”我說。
“不提並不等於沒有,曆史就是曆史,事實就是事實,是遮蓋不了的,即使遮掩一時,最終也會還原出真麵目!”老秦說:“其實,正視曆史並不會貶低自己的形象,恰恰相反,隻有當國人知道自己的恥辱曆史,明白自己曾經有過哪些痛苦教訓並給別人也造成過痛苦,我們才有資格信誓旦旦地說,中國人有信心造福於自己並將造福全人類。隻是,多少年來,官方或者國人一直缺乏這種直麵自己直麵曆史的足夠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