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2)
魏雲音跪坐著,直至眼淚再也無法流出,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濕得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她抿了抿嘴,嚐到眼淚的滋味。
那晚雨初時下得很小,後來竟如同暴雨要將血跡洗刷幹淨。
魏雲音抱著南舟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樹下,將南舟的斷手小心地托在手上,風雨來,她隻是靜靜枯坐。直至大雨將她淋透,魏雲音猛然驚醒般將南舟的頭按在懷中,以己身替他遮風擋雨。
奈何雨大,到四更天時,整座院子都彌漫著飯燒糊的氣味,魏雲音仍未起身。
灶台裏的火把柴吞噬殆盡,也就熄了。
天明時,她細細看著懷裏的南舟在天光中慢慢顯出全貌來。他表情很是安詳,似乎不覺得痛,嘴角還是上翹著的。
一夜的雨水將他的皮膚泡得腫脹發白,白中泛著青。魏雲音覺得他一定冷極了,便把頭低下去,以自己的臉去溫暖她爹的臉,她徒勞無功地將他緊緊納在懷裏,他閉著眼,再也不會睜開。
天光真正敞亮起來時五更天已經過了,魏雲音站起身,渾身止不住打顫,雙腿麻痹難以直立,站起又跌在南舟身上,隻得兩手伏地才不會壓住她爹。
那一晚上她的眼淚和力氣都同時離開了,天亮之後,她將南舟抱上床去,將他的斷手拚接在被斬斷之處。此時已經是白天,屋內的淩亂之景讓她意識到,就在前一日她去軍營中時,這座小屋被人偷襲,她手無縛雞之力的爹,拚死爭鬥過了。最後力竭被人所殺。
柯西與景行不知去處。
那一日裏魏雲音頭腦近乎空白,她木然地離開院子,去鎮上買棺材。棺材鋪子老板見她麵色難看,不敢多問。
當她將二百兩銀票遞到老板麵前,說要最好的棺材。
那老板忍不住勸道,“我看你也不像個有錢人,這銀子夠吃好些年的了,人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家裏人要是去了,有一口棺材蔽體,好生掩埋,多燒點供奉也就是了。”
魏雲音抬眼看了看老板。
她目赤唇白,嚇得棺材鋪老板再不敢多說,立刻將鋪子裏最好的一口棺材給她拿車裝了,派人幫她送。她剛走到門口,身一踉蹌,幾乎站立不住。
那老板歎口氣,過來扶住她讓她先進鋪子坐會兒,又找來兩個夥計,對魏雲音道,“你要信得過,白事要的那些個東西,再沒有比我這兩個夥計更懂行的,我讓他們去幫你張羅,你就在這兒坐會兒。”
魏雲音眼神發直,那兩個夥計看了,也不以為怪。
上棺材鋪來的人老板見得多了,有的家中老人去了,說不得是高興還是難過,有的白發人送黑發人,那是真的哭天搶地隨時都能暈過去。隻是未曾見過魏雲音這般的,說她難受,她眼裏連一滴淚都沒有,說她不難受,她看著又似乎難受極了。
半晌未見她作答,老板歎氣搖頭隻當她是不答應,那便算了,正要轉回去門口坐著歇會兒,她又忽然抬起了手。
手中捏著張銀票。
老板趕忙擺手,“不用不用,你給的二百兩綽綽有餘,這麼著吧,我幫你張羅了,待會兒你歇好了就回去休息,我給你找辦這事的人,保管讓你家人風風光光上路。”老板猛然住嘴,想起什麼來又道,“還沒問,你這家裏過身的,是你什麼人?”
魏雲音一陣沉默,抬起眼來,“我父親。”
那聲音如同硬石,老板拿來一張紙,在上頭寫了名字和生辰八字,要拿去讓人算,什麼時候合適下葬。
魏雲音一一對答著,卻渾然如同魂不在此處,卻在南舟屋裏。
老板見她恍惚,將必須問的一應事情問清,就端來碗糖水讓她喝了,又是搖頭歎氣地吩咐了三個夥計去請人的請人買香燭的買香燭。他親自關了門去找風水先生,把魏雲音送出門又問明她住的地方,才與她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