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展翅,聲聲淒鳴竟蓋過了寂寞簫鼓,也不知是在為誰憑吊。

他雙♪唇抿得極緊,似是決意不言,殷儉行自討無趣,便自顧自地喝酒。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張知妄才輕聲道,“我本山間棄嬰,若無師尊慈恩教養,早已是累累白骨。就算勉強得活,怕也不過一介鄉野村夫,又哪裏有今日的張知妄?鶴鳴給我衣食,更予我一身武藝,此恩如同再造,縱我粉身碎骨,恐都不能報其萬一。更何況師傅臨終將鶴鳴上下托付與我,又正逢亂世,外有強敵環伺、虎視眈眈,內有奸細匿伏、蠢蠢欲動,身係一派榮辱,我又豈敢有絲毫大意?”

殷儉行蹙眉,“可你與沈秋暝心意相通,若有他相助,未必不可化險為夷。”

張知妄搖頭輕笑,“既是險境,又何苦把他牽扯進來?他本是世家子弟,又生於餘杭那再好不過的去處,本該一生逍遙自在、富貴榮華,他行走江湖本就是少年輕狂,待他年歲慢慢大了,不管是成家立業,還是笑傲風月,他都該找個地方安穩下來。”

他頓了頓,又道,“世人都隻知豪俠風光,可其間的風霜刀劍、江湖路險又豈是他們體會得的?”

殷儉行心內不敢苟同,仰頭飲下杯中之酒,幽幽問道,“若是沒有此番禍事,你與他之事……”

“我與他本就不會有什麼結果,”

他答得過於斬釘截鐵,殷儉行不由詫異道,“我以為你並不是懼怕人言之人。”

張知妄冷笑道,“我是道士,自是不用傳宗接代,沈家子嗣繁茂,他也無開枝散葉之責;至於人言,嗬嗬,我與秋暝皆非庸人,自不會受製於他人,亦用不著在意世人非議。”

“那又是為何?”

張知妄聞見馬蹄聲,微微側過頭向梯級處望去,“就算此番我全身而退,也必終老於鶴鳴,可他呢?相望相思不相親本是天下憾事,可我又哪裏舍得將他拘於一方天地?”

來者眾多,上得樓來的卻隻有一人,低垂著頭,殷儉行並不認得,可張知妄卻並未避忌,似乎是一得力可信之人。

“你師叔該到鹹陽了吧?”

那人恭敬道,“算算時辰,應是到了。”

“那便好,”張知妄點頭,“交待你之事你可記清了?此事關係重大,但若是不成,你們也無須硬撐,性命要緊。”

“定不負掌門所托!”

張知妄深深看他,“珍重。”

他二人寥寥幾句,聽不出前因後果,可言語間的不祥肅殺還是讓殷儉行心下一震,雙眉緊蹙。

那弟子躬身而退,張知妄負手而立,看著他遠去背影,心思不明。

殷儉行躊躇片刻,開口道,“恕我直言,張掌門行事出人意表,對沈公子也是一片赤誠,但事關兩人,你可問過他的想法?”

張知妄抿了口酒,淡淡道,“我這人一貫武斷專行,從不顧及他人。更何況……”

他避開殷儉行探詢的視線,低聲道,“自幼時起,除了師父、鶴鳴,世間在意之物惟他而已。而他自小憎我厭我疑我忌我,縱有幾分不同,也不過總角之情。重逢以來,他對我的些微情愫想來不過是一時興起。若此時與他交心,此番我必凶多吉少,豈不是徒留他一人在世上?以他的脾性,怕會如莊主一般鬱鬱一世,我又如何舍得?”

殷儉行微微動容,正欲說些什麼,卻聽一聲尖厲怒喝從小樓下傳來。

“所以你要我做那世上最瀟灑薄幸的快活人是吧!”

他還在想這耳熟的聲音來自何人,卻見一貫雲淡風輕的張知妄變了臉色,撐著闌幹往下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