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軍營裏有個兵爺留意到他,捏了捏他的筋骨,便把他送上了華山。
從此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他逐漸褪去鄉音,忘卻舊事,隻記得自己是鄭破軍,華山掌門。
午夜夢回,他常常在想,若是沒有燕王,他或許還是那個目不識丁、憨厚可欺的莊稼漢,或許早早娶了那圓臉大眼睛的姑娘,再生幾個娃,男耕女織,粗茶淡飯。他便不會有這身功夫,更談不上飛簷走壁,以掌碎石。
他對燕王,不是不感激。可這一刻,他卻禁不住生出恨意。
士為知己者死,今日一死,燕王的恩情可算是還完了吧?
“福貴,福貴!”
誰在叫他?
鄭破軍瞳孔猛然睜大,也不知看見了什麼,突然喃喃吐出兩個字,笑著合上了眼。
離他最近的竇涯璨貼近聽了聽,麵露迷茫,“誰是阿梅?”
其餘人依舊愣怔著,還未從方才那場酣暢淋漓的大戰中回複心神,如今又見鄭破軍身死,全都亂了主張。
謝逸對張知妄拱手一笑,“張掌門今日擊斃亂黨頭目,可謂功不可沒……”他還未說完,卻瞬間僵住,臉色也變得慘白。
張知妄原本抿緊的雙♪唇緩緩張開,有血沫一滴滴溢出,整個人亦直挺挺地向前栽去,無力地癱倒在地。
幾乎是與此同時,袁似蓬、袁輕舟父子幾乎同時發難,又有數不盡的兵卒甲士從四麵八方湧入。
袁似蓬冷笑道:“鄭破軍當真無用,諸人聽好,王爺有令,但凡今日歸順者,過去之事既往不咎,還會奉上黃金百兩。而若能襄助王爺定鼎中原,他日定會論功行賞!”
沈秋暝幾乎是瘋了一樣地要往台上衝,卻被林知非狠狠抓住,“師弟你瘋了麼?”
可沈秋暝卻置若罔聞,他眼裏隻有正神色痛苦,周身微顫的張知妄。
就在他恍若癡狂之時,卻感麵上一痛,又聽什麼人道,“師叔,得罪了。”
沈秋暝眨眨眼,神情恍惚地回頭,卻見張雲流滿麵急切地站在自己麵前,想來方才應是他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那日曾在秋光樓下見到師叔,”張雲流急促道,“不過我當日正蒙著麵,師叔恐怕不曾認出。掌門師叔曾早有交待,我與一些弟子早已殺出長安,將一切安排妥當,這便護送諸位師叔祖、師叔離開。”
“這袁似蓬……”
張雲流歎息:“終南派本就是個新起的門派,看起來是那華山派的走狗,其實卻是燕王的暗樁親信。明麵上看起來似乎袁似蓬惟鄭破軍之命是從,其實西北各派均聽命於袁似蓬。”
沈秋暝沉默片刻,左右環顧,林知非已受了些傷,正明子、智明子均麵色青白,似是疲憊不堪。身邊可用之人……除去張雲流和他帶來的兩三個輕壯弟子,皆是剛剛已經過一場惡戰的張通衢等小師侄。
沈秋暝咬唇,再次抬眼看向台上,張知妄捂住胸口,正掙紮著坐起,靜靜地看他。
“掌門師叔有令,”張雲流小心翼翼道,“若他身陷險境,沈師叔便暫代他……”
沈秋暝仰著臉,努力張大眼睛,感覺眼眶的熱意褪去,才啞聲道,“不必再說,我領會得。”
孔如鬆與謝逸早已在張知妄身側,謝逸搭了搭脈,卻又不敢輕易運送真氣,身邊還缺醫少藥,完全束手無策。
許是見沈秋暝神色實在難看,殷儉行在幾個殷莊門人的護衛下奮力到了鶴鳴派左右,焦急道,“張知妄都安排好了,你先帶著鶴鳴派走。”
沈秋暝勉力勾起嘴角,淡淡道,“那張銀票可還記得?你曾答應護我鶴鳴上下安全。”
“不錯。”殷儉行蹙眉,心道這沈秋暝不會想要自己留下,讓他殷儉行帶著鶴鳴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