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所生,性情卻截然不同。額娘更喜愛這個小兒子,我是知道的,心裏也沒有真的在意過,所有人的眼裏,我總是冷靜嚴謹的,永遠都不可能如十四弟一般開朗近人。
轉過宮牆角就是西夾道,額娘那兒定是等著了。身旁的十四滔滔不絕地說著早先和十三弟在上書房裏爭執的話題,我沒心思去接什麼話,隻捉摸著怎麼快點去到額娘宮裏。
遠遠的,一個瘦小的背影忽地閃入我的眼簾,那兒應該就是延禧宮了。漸漸地瞧清了她一身秀女的打扮,我一怔,還從沒見過大白天的獨自站在夾道上吹風的宮女,秀女就更沒有過了。不經意地望見了前邊兒走遠的兩個背影,是九弟和十弟麼,我還沒來得及理出個頭緒來,就見著一張清瘦白淨的秀顏。那雙眼,不大,卻水汪汪的,像極了黑夜裏的一彎新月,裏邊兒閃過些許的慌亂,卻僅僅是那麼一霎那,竟然轉為
了滿滿的鎮靜。我愣愣地看著她福身行了禮,“······爺吉祥!”這聲音,幽幽的,親切而遙遠,一絲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暖意湧上心頭,因為眼前這張熟悉的臉,真的很像啊,雖然眼神很淡漠,不像曾經的她,總是暖暖的。
沒聽清十四弟說了什麼,隻瞧見那張臉上閃過的驚愕和難堪。我心裏一陣怒氣,回頭冷冷地瞪了十四一眼,“老十四,別這麼胡鬧!額娘那還等著呢,快走吧!”說完停了停,看了看她,“你快回去吧。”我輕輕地與那抹身影擦肩而過。
連我自個兒也想不清楚為什麼,這麼多年,自從她的離去,總沒特別去在意過哪個女人,美麗的,嬌柔的,高傲的,數也數不清,愛新覺羅家裏不缺多情種,十三弟是的,十四弟,將來可能會吧,而我,再不會有了。隻是,那一瞬間,說不出緣由,那個飄忽的容顏伴著秋日融融,又輕意地在我心上畫下了印記,一個不叫冬梅而喚作夕珞的女孩兒,如此地突如其來,撒下一抹淡淡的幽香,揮之不去嗬。
晚膳間,我恢複了自己貫有的冷靜,專心地傾聽著十四弟與額娘的談笑,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忽然,那個名字驚醒了我,一抬頭,十四弟一臉的戲笑,額娘則是滿眼的若有所思,“老十四說的可是真的?改天我就去跟慧主兒招呼一聲。”額娘的鳳眼眯成了一線,溫和地笑著,卻不帶任何的喜怒,這麼多年來都是如此。我著實一愣,低下頭淡淡地應了一聲。我沒想過要改變什麼,以前的我,還是那個將來的我。
那晚以後,我如往常一般專心地處理政務,什麼也不去想,隻是心中那絲淡淡的期待總不經意地攪起一片片漣漪。想起年少時的那張天真的臉孔······皇額娘身邊那個溫婉的女孩兒,那個冬日裏和我擠被窩的女孩,那個和我哭成一堆的女孩兒,然後,成了我的第一個女人······轉眼,相識已成追憶。
直到那個寒冷的傍晚,額娘平平的一句話,澆滅了我心裏那絲微弱的激情。不想去明白,是額娘刻意地避開紛爭,還是永壽宮那邊的確受寵,皇阿瑪竟然將她送到了九弟那邊!
我的心裏突然一片低沉,卻也很快地尋回了自己一向的理智,慢慢地忘卻那些自己也糊塗的期盼——隻是,命運卻似乎不曾打算放過我。那冬日午後的重逢,雪中輕渺的氣息,都不在我的掌握之中嗬,就像她每一次推開我一樣,梅園裏,西湖邊,直到我從皇阿瑪口中親耳聽見,她寧願服役辛者庫,也沒有選擇我的時候,那份激情就似乎徹
底地冷凍了。可是,那張臉,總是在腦海裏晃悠,分不清,是她,還是另一個她。
那些個風花雪月的詩情總和我無緣的,以前沒有存在過,以後,我也不會讓它再纏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