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要命的倒是偉大、非凡?真這麼回事,至少對藝術和藝術家來說是這樣。藝術家若都在現實中活得流暢,不覺任何荒誕,停步的人間就全剩軀殼了。科學、商政,各得其所,藝術憑啥吃飯?藝術,當是人類精神最敏銳的一處覺察,若隻為年節添些樂子,則近於玩忽職守。惟當見識了精神的懸難,以及現實不斷更換著新裝的無聊與無奈,人才可望成為如尼采所說的“超人”。“超人”,並非是指才能蓋世、法力無邊,而是說,人要超越生理性存在,超越可口與可樂(譬如種種“大餐”),使精神不斷升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也是這意思。學習,不見問題怎麼行?精神升華,不識其困境怎麼行?
可是,單識困境,就行了?但這是不可躲閃的第一步。比如對薑文這部影片,大可不必人雲難懂,就看也不看地自認智商也屬低下。又有先哲說過:“不是藝術模仿生活,是生活模仿藝術。”藝術,自有其引領欣賞和啟發思向的職責,若一味討好票房,品位勢必持續走低。而後,再看那懸難是在呼喚什麼吧。張輝在其《德意誌精神漫遊》一書中這樣提醒我們:“向歌德學習:在一個絕大多數人信仰不斷‘向前走’的時代,如何同時關切永遠‘向上走’的問題。”——即“人如何向上再次擁有信仰的問題”。這便是悲劇的意義。悲劇,不等於眼淚,更非教人沮喪。悲劇,把現實中不解的懸難彰顯在我們麵前,意在逼迫著我們向上看——看那天天都在脫離地平線、向上升起的太陽,是一個根本性象征。
《太陽照常升起》與《浮士德》的異曲同工,未必是薑文的刻意所為。然而,一個誠實又善思的人,早晚會跟大師歌德想到一塊兒去。薑文依靠其敏銳的覺察,在局部的曆史中獲取著生命的全息。惟此才有象征。象征不是比喻。比喻,是靠相似事物的簡單互證,比如指桑罵槐。再引一位先哲的話吧:“象征是兩個世界之間的聯係,是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上的標記。”另一世界,有嗎?比如說就在你心裏,在人們不息不止的盼念中。盼念,若旨在不斷加強可口與可樂,就還是停留在此一世界。而薑文是以什麼為比照,看穿了那無聊與無奈的呢?夢想,或向往。夢想或者向往,毫無疑問是指向著另一種生命狀態。何東老兄有句極刻薄又極精辟的話:(在某些地方)總是沒有夢想照進現實,常有的倒是妄想照進現實,或現實擊穿夢想。
我妻子說,是“印象”二字,讓她一下子看懂了《太陽照常升起》。詩,大都重視印象。詩性的根基是夢想。何謂夢想?恰如劉小楓的一個書題——《聖靈降臨的敘事》。聖靈如何降臨?簡單說就是夢想照進現實。單靠記憶的回首,沒有夢想插手,往事所以是死的。所謂永恒呢,即千變萬化的當下,總與那夢想接通。這一接通,便不能滿足於記憶的準確了,而是醉心於印象的天上地下,從而鮮活,從而全息,便有了象征的博大。薑文,固執地向那逝去的往事發問:這是怎麼了,到底都是怎麼了呀?幸好他不中理論的圈套,而靠自己的冥思苦想去解答。過士行說:《太陽照常升起》處處透露出神秘的力量。劉小楓是這樣說:象征,是“無論你如何看,也看不夠、看不全、看不盡其意味”的。
怎麼回事,要命的倒是偉大、非凡?真這麼回事,至少對藝術和藝術家來說是這樣。藝術家若都在現實中活得流暢,不覺任何荒誕,停步的人間就全剩軀殼了。科學、商政,各得其所,藝術憑啥吃飯?藝術,當是人類精神最敏銳的一處覺察,若隻為年節添些樂子,則近於玩忽職守。惟當見識了精神的懸難,以及現實不斷更換著新裝的無聊與無奈,人才可望成為如尼采所說的“超人”。“超人”,並非是指才能蓋世、法力無邊,而是說,人要超越生理性存在,超越可口與可樂(譬如種種“大餐”),使精神不斷升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也是這意思。學習,不見問題怎麼行?精神升華,不識其困境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