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1 / 2)

宋局長點點頭,對此事不再深言,隻把話題局限在那場代號為“收割”的行動:“到了一九九五年,肖華局長上調到省廳任常務副廳長,我接替了局長的位置,也接過了對‘收割行動’的指揮權。那時專案組的工作事實上已陷入停頓狀態。我也和錢要彬同誌秘密聯絡過幾次,詢問他個人的意見:是否要公開身份,回到係統內正常工作?以他多年來在江湖上積累的人脈,不管是治安隊還是刑警隊,都是大有可為的。”

“他自己不願意回來?”羅飛猜測著問道。

“他不願意。”宋局長一邊說一邊把茶杯放回桌麵,“他認為自己的使命並沒有完成,沒有理由回去。他決定繼續潛伏,並且他堅信:總有一天他能夠打入鄧驊集團的核心圈。”

“可他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羅飛質疑道,“鄧驊的勢力已經根深蒂固,就算他贏得對方的信任,恐怕也沒有能力將對方扳倒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一個人的信念如此堅定,未何不能創造奇跡?就這樣,錢要彬同誌成了整個‘收割計劃’中唯一保留的火種,繼續在鄧驊集團內部潛伏下去。這一潛又是八年。”

宋局長說到此處的時候,語氣中頗有滄桑之意。羅飛亦感懷其中:逾十年的光陰,對於一個風華正茂的小夥子來說確實是太長了,那些江湖歲月中孤獨和酸楚,除了錢要彬本人之外,又有誰能真的體會?究竟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他,讓他能夠如此堅持?

“不過這些年裏,錢要彬的努力倒沒有白費。”宋局長又轉了欣慰的口吻說道,“‘豹頭’已經是省城道上響當當的名字,而且他還和鄧驊最親信的阿華混成了生死弟兄。”

羅飛卻不置可否,隻喃喃似自語般道:“那又怎麼樣呢?”

“確實,要想扳倒鄧驊,這些還遠遠不夠。”宋局長也承認這一點,“如果不是出現了一個意外情況,鄧驊的勢力恐怕會一直在省城盤踞下去。”

羅飛當然明白宋局長口中的“意外”指的是什麼。那正是Eumenides導演的好戲,而羅飛自己甚至也是那場大戲中一個關鍵而又隱秘的角色。當時他已經看破Eumenides將借韓灝之手行刺鄧驊,當袁誌邦卻設計逼迫羅飛在慕劍雲和鄧驊二人的安危做出唯一的選擇。羅飛毫無懸念地選擇了慕劍雲,鄧驊就此喪命在機場大廳。隻是羅飛當時並不知道:鄧驊之死卻給省城警方近乎夭折的“收割行動”帶來了巨大的轉機。

“鄧驊死了之後,錢要彬為什麼沒有立刻配合警方的工作?他多年的潛伏不是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刻嗎?”話說到這裏,羅飛不能不提出這樣的質疑。

警方對鄧驊集團偵查多年,隻礙於鄧驊的關係網無法下手。鄧驊一死,類似的後顧之憂便蕩然無存。事實也證明了,在最近的大半年裏,警方的經偵力量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清算了整個龍宇集團,唯獨以阿華為首的勢力卻一直在苟延殘喘,這與錢要彬的不作為有直接的關係。試想一下,在阿華製造龍宇大廈雙屍案,以及後來逼死韓灝,搶奪錄音證據的等等過程中,如果錢要彬及時和羅飛聯絡,那刑警隊又怎會陷入束手無策的尷尬局麵?

宋局長注視了羅飛,良久之後才開口道:“是我讓錢要彬暫時不要暴露身份,也不要把阿華犯罪的相關信息提供給警方--我這裏說到的警方,就是特指由你領導的刑警大隊。”

這樣的答複實在讓羅飛無法理解,他愕然反問:“為什麼?”

“因為我決定把‘收割行動’一直延續下去。”

羅飛的腦子飛速轉了兩下,還是覺得糊塗。“收割行動”不是已經完成了嗎?而且獲得了徹底的勝利,何談要繼續延續?

宋局長衝羅飛笑了笑,那笑容很淺,卻又隱藏著極深的寓意。然後他又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那茶已經涼了許多。

“你是搞刑偵的。”宋局長將茶水“咕嘟”一聲咽進肚子裏的同時,又開口說道,“你的工作很難,一般人難以勝任。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的話,你的工作卻又很簡單。你接手案件、破案、抓住罪犯,一切按部就班,你不需要去解剖複雜的社會,也不需要去打理糾纏不清的人際關係。”

“是的。”羅飛並不否認,“混社會,搞人際,這些並不是我的擅長。”

“就像這次掃黑除惡吧,我並不想讓你參與。因為這裏麵的情況和普通的刑事案件並不一樣--這是一個社會治安的大話題。你抓住一兩個罪犯,破獲一兩起案件,對整體局勢無法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羅飛心裏有些不舒服,不過他沒有直接駁斥對方,隻是反問:“難道因此就不用抓罪犯,案件也沒必要破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局長盤弄著手裏的茶杯,沉吟說道,“我幹了半輩子的警察,在局長這個位置上也呆了七八年了。有些事情我年輕的時候看不清楚,現在卻是一目了然。如果把整個社會比作一個人體的話,你,一個刑警,你知道你的角色像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