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此乃我大婚之日。

九重天上,重簷九脊頂的大殿燈火通明,從略高的渡廊向下眺望,便可見長長的儀仗沿著白玉石階迤邐而來,錦繡翻飛,翠帶飄揚,激昂的樂聲向無限遼遠處延伸開來,數以千計的燈籠發出的緋紅火光與天際遙遙相接,宛若輝煌綺麗的晚霞,又如一匹流光織就的華麗錦緞。

一派浮華熱鬧的氣象。

然而這聲勢浩大的儀式,對我和未來的天後來說,實則十分的無關緊要。

隻因這四海八荒之內,不論是神族還是妖族,民風都比較彪悍。若是看對了眼,我們一般習慣直接去搶,打得過就上,打不過就被上,易於操作,簡單明了。

這很容易理解——我們有著如此漫長的生命。按照我座下采鳥的話來說,若是神族活得如人族一般瞻前顧後、小心翼翼,事事都得講點規矩,很容易就一個不小心把自己的日子過成又長又臭的裹腳布。

當然我並不歧視裹腳布,畢竟存在即合理,按部就班的生活也未必就比精彩刺激的日子差到哪裏去。可采鳥聽完睜大了眼睛,覺得我的想法簡直不可理喻,根本無法理解。

我點頭,告訴他不能理解是對的。就是因為思想高度上有不可逾越的差異,所以我才成了掌管神界的天帝,而他隻能做我手下一個小小的禦前護衛。

采鳥恍然大悟,深以為然,並且舉一反三地開口說道:“原來如此,就是因為思想上有差異,所以我老婆都生了好幾窩的蛋了,而您十多萬年了卻還是一個悲催的老光棍?”

我:……

沒人要和不想被人要區別還是很大的,這指控真是毫無根據,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聽說了他回頭被司幽打得三千年不能投身造蛋事業,吾心卻依舊甚慰。之後我細細體會了一下這種大仇得報的心情,終於承認自己多少還是被采鳥的無心之語給傷到了。

後位一直空懸,而那句話被我記了三萬年,如今老光棍這個頭銜總算能從我頭上摘掉,真是可喜可賀。

因此雖然不知道即將迎娶的薑夷是圓是扁、是美是醜,我的心情仍舊很是不錯。

畢竟九尾白狐,再不濟總也要比一般妖類漂亮幾分的,何況薑夷也稱得上一句血統高貴——他畢竟是青丘之主薑回最寵愛的小兒子。而當今道法昌盛,風氣開放,男男生子亦非難事。大抵不出幾百年,我就能抱上暖暖軟軟的包子了罷。

想到這裏,我的心情便又好上了幾分,看荼蘼花海的掩映之下,那片緋紅色越來越近,便忍不住站起身來拾階而下,邁出了大廳,信步朝著羲和殿走去。

區區一隻九尾狐狸自然還輪不到我去迎接,可他若是未來的天後,我孩子的另一個父親,那自然另當別論。

隻是還沒走幾步,身後便傳來一聲恭恭敬敬的“大人”。這偌大的端華宮中,會這麼叫我的也隻有一人。

我停下腳步,回頭淡淡道:“何事,司幽?”

身邊侍從齊刷刷地對來人低頭行禮。身材頎長的青年繞過簷廊緩步而來,衣袂在熏風中無聲輕揚,厚重的華服穿在他身上便如沒有重量一般,他周身有一種奇特的氣質,仿若以煙為骨,以風作態,像是夜色中灑落的一抹淡薄月輝,極清,極純粹。

原本我和帝晨在路邊隨手撿來的一條小龍,想當年瘦巴巴半死不活的樣子,如今卻也已長成這麼一個風儀秀整的青年了,真當是歲月如梭,不甚唏噓。

司幽默默無聲地看著我,黧黑的瞳仁中流淌著沉靜而複雜的光。誠然他的目光飽含深意,可惜我著實不擅長從一雙眼睛裏分辨別人的情緒,於是隻好陪著他一起沉默。

半晌,他垂下眼簾,開口說道:“臣下鬥膽求大人屏退他人。”

我頗有些意外,然想到司幽性格不像采鳥跳脫,總歸不至於無的放矢,因此揮了下手遣退一幹閑人,才轉向他道:“說吧。”

司幽拱手道:“請大人不要同薑夷成親。”

我一愣之後,立刻皺眉叱道:“放肆!”

即使司幽是掌管端華宮一應事務的文官,地位二人之下萬人之上,此事卻也還輪不到他來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