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謔和勸諫(1 / 2)

戲謔和勸諫

對於因地製宜這個詞,我們都是耳熟能詳的。這個詞雖然產生在特定的時代,有著特定的含義。但我們還是可以從這個詞裏看出普遍性的道理。即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進而製定出適宜於具體情況的具體辦法。因此,像因地製宜這樣的話,也可以改做因人製宜、因事製宜等。其實,古人是十分善於運用這一基本原理的。比如臣下勸諫君主,也要根據君主的性格來采取不同的策略:有的君主喜歡正,有的君主喜歡直,有的君主喜歡迂,有的君主喜歡謔。春秋戰國時期的晏嬰對於自己的君主齊景公,采取的勸諫策略基本上傾向於謔。其中的一些勸諫範例,也是意味深長的。

有一次,齊景公請魯國工匠為他做鞋:鞋帶是用黃金製成的。上麵鑲銀,用珠寶相連綴,鞋孔是用好的玉石製成,鞋長一尺,十分美觀。

農曆十月天,景公穿著這雙鞋上朝。晏子入朝,景公想起身相迎,因為鞋太重,他隻能抬起腳,卻邁不動步子,他問晏子:“天氣是不是很冷呢?”晏子說:“大王怎麼會問起天氣的冷暖呢?在古代的時候,聖人做衣服,講究冬天穿著輕便而暖和,夏天穿著輕便而涼爽。現在您的這雙鞋,寒天裏穿上會感到很冷,重量也超過一般人的承受能力,不符合生活的常理,您做得太過分了。所以說這位魯國的工匠不懂得冷熱之節和輕重之量,破壞了人的正常習慣。這是他的第一條罪狀;他使君主讓諸侯譏笑,這是他的第二條罪狀;浪費財物而沒有實效,致使百姓怨恨大王,這是他的第三條罪狀。請大王下令拘捕他,並把他交官吏量刑處置。”

景公聽了他的這一番話,覺得十分有道理,但他有些憐憫那個工匠,就向晏子求情,放了那個人。晏嬰卻不同意,說:“對於做了好事的人應當重賞,對花了氣力幹壞事的人要處罰。”景公聽了知道自己無法改變晏嬰的主意,不說話了。

晏子走出朝堂,下令把魯國的工匠抓起來,派人押送出國境,不準他再來齊國。此後,景公脫下那雙鞋,再也不敢穿了。

景公是個十分貪圖享樂的人。他叫人修了一個名叫西曲的大水池。池塘裏的水很深,塘邊建起一座高大的房屋,房屋的橫梁上刻著龍蛇,立柱刻鳥獸,十分豪華。

景公上穿花團錦簇的禮服,下穿白色繡花的袍裙,一身五彩斑斕,腰帶上綴滿了玉石,頭戴帽子,披散著頭發,麵向南站在那裏,一副趾高氣揚的傲慢神態。

晏子來見景公,景公問道:“您說,當年管仲輔佐桓公稱霸時是什麼樣子的呢?”晏子仰首不答。景公再次問道:“當年管仲稱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晏子說:“我聽說:隻有精通水性的人才能與龍蛇為伍。現在您在橫梁上雕龍蛇,立柱上刻鳥獸,也不過就是為了建造一座房屋而已,哪有心思經營霸王之業呢?您炫耀居室的華美,炫耀衣服的美豔。一身衣服五彩俱備,腰綴玉石,披頭散發,也不過一間房子就能包容的了。您身為一國之王,萬眾之君,卻不務正業,一心用在邪門歪道上,君王的氣魄早已蕩然無存了,還拿什麼來圖謀霸王之業呢?”

景公聽了他的這一番話,覺得十分慚愧,就走下堂來,來到晏子身旁,不好意思地說:“梁丘據、裔款告訴我這所房子修好了,我這才私下裏套上這身服裝,實際上是想與梁丘據開開玩笑,也叫先生來此。我現在就去別的屋子換下這套衣服,聽從先生的指教,如何?”

晏嬰說:“梁丘據、裔款二人迷惑大王,讓大王做些邪惡無聊的事情。大王哪裏知道實情呢?再者,如果伐木不去其根,再生的枝條還會長出來的,大王為何不就此除去他們二人,以使今後您不再受他們迷惑呢?”

有一次,景公頭戴巨大的帽子,身穿很長的袍子,一副奇形怪狀的樣子。他上朝聽政,洋洋得意地站在朝堂上,滿臉盛氣淩人的樣子,掃視群臣,天色很晚了也不散朝。

晏子走上前,對景公說:“聖人的衣服都做得適中合體,而不過分華貴,這樣他的形象可以作為民眾的榜樣,去引導和影響民眾。他的行動合乎道德禮儀,有利於養生,百姓也爭相學習他的舉動儀容。現在您的這身衣服過分華貴,不能用來引導民眾;盛氣淩人、滿臉傲慢地站在朝堂上,也不利於養生,天色晚了也不知道散朝,不符合禮製,您還是及早安息吧!”景公說:“我聽從您的勸告。”隨後就宣布散朝,並脫去了那身衣帽,以後再也沒穿過。

有一次,景公和晏子兩人悠閑地站在淄水邊觀景。景公突然深深地歎口氣,大發感慨地說:“唉,要是能夠長久地保有國家,能把它傳給子孫後代,該是多麼令人快樂的事啊!”晏子聽了以後回答道:“我聽說賢明的君主是不願意平白無故地得到別人的擁立的,民眾也不會無端地來歸附他。大王不修政事,行事不公,背棄民眾,倒行逆施已經很久了,卻想要長久地保有國家,難道這是可能的嗎?我聽說,能長久保有國家的人,都是能把事做到底的人。諸侯並立,能夠自始至終為善的人被尊為長者;學習也是一樣,士人一同進學學習,能夠善始善終的人就會成為老師。當年,先王桓公開始任用賢才、引導推行德教時,曾使麵臨滅亡的國家得以生存,使已經滅亡的國家得以複生,使危殆的國家得以安定,所以民眾擁護他,天下人崇敬他的功德。他率師遠征討伐暴虐,將士百姓雖然勞苦但無損於他的完美。桓公衰敗,是因為他放鬆了德行修養而追求享樂,迷戀女色並聽信讒言,百姓因為他的統治而痛苦不堪,世人也都譴責他的行徑,以致他死在王宮而無人報告,屍體腐爛,生了蛆蟲也無人收屍。這時,他的下場比起暴君桀、紂更加可悲。《詩經》上說:‘沒有哪件事和哪個人沒有開頭的,但很少能夠做到善終。’不能善始善終的人,是當不好君主的。如今,大王對待百姓如同仇敵,見到善事就像怕燙著一樣地迅速避開,擾亂國家,傷害賢良,必然遭到大眾的反對。對民眾為所欲為,對臣下肆行誅戮,恐怕災禍早晚會降到您的身上。我已經年老了,不能再聽候大王的調遣了。大王如果不能改變自己的行為,那麼我就辭官,隻求保持晚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