跡部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一往情深”的人,可人都是有貪欲的。當你真的見識過常人無法見過的風景,自然就會對普通的景致提不起多少興致。直至今日,他都不知道當年曾與那個人共處的幾個月,帶給他的到底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但他卻不得不無奈的承認——那個人,果然將他在某方麵的審美提到了一個常人所無法滿足的境界之中。

離他所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個月,而據跡部所知,利維亞家在新年時會在南非舉辦一個盛大的慶祝晚宴——也許他可以提前見一見那人也說不定。

緩衝了這麼多年,他早就理清楚當初自己的想法了,既然他依然對跟那人的約定充滿興趣,那他就絕對不會被動的等待時間到來。

至於現在嘛……想到這裏跡部放下手中的酒杯,來都來了,幹脆去跳支舞好了。

但在跡部正想往不遠處聚在一起的幾位女士那走去的時候,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高挑的人影。

——那是塞壬,是棲身海麵礁石之上,是用天籟般的歌聲讓水手傾心失神,讓航船觸礁沉沒的鳥身女妖,是勾人魂魄的冥界引路人。她戴著印著繁複花紋的銀色麵具,邊緣延伸出三片有著華美流暢外形的羽翼;她褐色的長發被梳成了一個鬆散卻不失精致的造型,發色潤澤好似飛鳥光滑的羽毛;她穿著一條做工極為精美的暗紅色長裙,由領口延伸到胸`前的位置則以黑色的羽毛拚織出了仿佛正徐徐張開的羽翼,她的手臂上則纏著蛇形的臂環,那跟她的麵具是同樣的銀色材質,愈發襯得她的膚色中帶著一種勾魂奪魄的瑩潤色澤。

似乎是注意到了跡部的目光,她轉過頭來,嘴角噙笑,衝跡部微微頷首行禮,這一低頭的動作讓她耳上綴著鑽石的流蘇耳環微微晃動起來,就算光線昏暗,那鑽石依然折射出璀璨耀目的光芒。

本來想走過去邀請隨便哪位女士共舞一曲的跡部立刻挺直了身形——就是她了。

“我可否有幸,”男人說著微微彎腰行禮,“與塞壬共舞一曲?”

那女人聽到這句話時似乎有些驚訝,片刻後她身姿優雅地轉身麵向跡部,然後伸出手來:“吸血鬼伯爵嗎?我很樂意。”

女人的聲音低沉而優雅,帶著一股風姿天成般的韻味,但跡部在暗自驚歎之餘,卻總覺得她說話的聲音和語調都有幾分熟悉感參雜其中。女人在說話的同時微微笑了起來,那是社交場合最完美而無害的標誌性笑容,而她的雙眼被麵具的陰影遮掩去大半,讓跡部一時間分不清她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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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並沒有深究,隻是抬手握住了女人伸出的手,然後與她一起滑進了舞池。

他們正巧趕上了一首非常平庸而傳統的舞曲,在兩人熟練而優雅地踩著舞步進進退退的同時,跡部彎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標誌性的勾人笑容。

“精妙的舞技,”他麵不改色的說著讚譽之詞,“不過你的裝扮更加讓人印象深刻。”

“多謝誇獎。”那女人答著標準而滴水不漏的回答,“你的裝扮也讓人眼前一亮。”

就好像他們跳的舞曲根本不需要什麼精妙的舞技一般,跡部也並不覺得自己今天這根本沒用心的打扮能被稱為“讓人眼前一亮”,不過既然都沒說真話……倒也互不虧欠。

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女人再次衝跡部笑了起來,她的身體似乎靠得更近了。那被麵具投下的陰影所遮掩的雙眸,在這一刻終於現出了清晰的模樣。她畫著妖嬈而精美的眼妝,碧色的瞳孔透出一股如水洗過般的清亮,仿佛最澄澈透明的湖水所呈現的那種讓人沉醉的色澤。

跡部突然覺得心頭微微一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有一個隱隱的猜測倏忽一下掠過他的心頭。

正當他想開口的時候,音樂漸隱舞曲終了,女人陡然拉開了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在又一個讓跡部覺得熟悉莫名的笑容之後,女人姿態優雅地向他行禮:

“非常愉快的一支舞。”

“……那不如再來一首?”跡部聽到這裏挑了挑眉,舞池中又響起了一首新的舞曲,旋律輕快,是首不錯的曲子。

“假麵舞會自有假麵舞會的樂趣,”那女人微微頷首,笑容越發意味深長,“如果伯爵真的喜歡……就算這裏人這麼多,我們等會也一樣會碰見的。”

“我可是塞壬,不是辛德瑞拉,你也不是王子而是吸血鬼伯爵——不用擔心,我可不會匆匆逃離舞會現場的。”

她的雙眼再一次隱藏在了麵具的陰影之中,但在這一瞬間,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後,跡部卻覺得眼前仿佛掠過了一道清晰的光,那是破開封凍冰層的銳利刀光,呼嘯而至,將他記憶深處的那個清晰的人影一把拉到眼前。

這家夥,難道說——?!

女人在說完這句話後轉身欲走,跡部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拉住了對方的手,後者偏過頭來,神色中卻意外地看不見“驚訝”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