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心窘在一處,表情就像被拋棄了的小動物,又委屈又可憐,他尾音拉得長長的,卻掩不住的發顫:“阿喬……”

我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隻得拚命

10、回九 ...

忍住,嘴唇都被咬得慘白,幸好逆光裏看不清表情,“小喬一介女流,又怎懂這些定國安邦之策,小喬敬慕諸葛先生才學傾世,三日後便是小喬與都督的大喜之日,若是先生不棄,可否做我們的見證?”

他輕輕靠在身後的瓊樹上,紛紛揚揚的花蕊在我們之間飄搖,支離破碎的將我們切割在兩個不同的空間之中。

他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扇子一般,忽忽閃閃間在眼底灑出一片青色的陰影,“如此,便恭喜了,孔明屆時定準時到場。”

倏忽間,我發現那籠罩在他周身的疲憊與滄桑仿佛春草般瘋狂滋長,濃鬱的令人心都酸痛起來。

他說:“但是,阿喬,你會後悔。”

他說:“諸葛孔明賭你,並非鐵石心腸。”

他說:“西蜀東吳的萬千百姓,以及孔明的身家性命,都是我的籌碼。”

先生轉身離開,再沒有看我一眼,所以他定然不知道,山花爛漫中,有一個人,淚眼婆娑,哭斷了腸。

阿喬不會後悔,所以先生,你我之間,再無瓜葛。

你就去念著你的天下蒼生,而我,便抱著與那個白衣書生的回憶,守著對這個身體的約定,終老。

天色微黑,江東百裏人家,已掌起了燈燭。

是夜,公瑾氣色很好,眼角眉梢,盡是喜色。

他上前擁住我,用高挺的鼻梁拱我的發,輕擦摩挲:“小喬,我真高興。”

他說:“今日那諸葛孔明在群臣麵前立下軍令狀,三天之內必祭起東風一夜,否則,願以軍法處置。”

他說:“天候時節,豈是人定勝天?孔明一介凡人,又怎能通神?”

我伏在公瑾肩頭,深深、深深地吸著他身上的水霧濕氣,微醺,恍得我神迷。

偷偷掐指算,登時知悉一切,不由苦笑。

心,卻是一陣陣,痛得無以複加。

在這西南風盛行的季節,先生啊,你要從何處祭來這東風一夜?

白日裏我與你說,要與公瑾完婚,你可當真?你可是以此報複我?!

先生,你何其殘忍,竟讓你的阿喬,生生看你赴死!

先生,你明明知道,阿喬終究會不忍心的。

我遣派小婢為諸葛軍師送去

10、回九 ...

一張信箋,上麵區區九個字:“三日後,子時,東風必起!”

11

11、回十 ...

最後一次,我想這便是最後一次了吧,我的最後一次妥協,以灰飛煙滅為代價,再幫他一次。

回想水榭中的一切,恍如隔世。

早已物是人非。

我換上一身素白雲裳,幔紗衣袖無風自漾。

先生,你的紅昌,可有如此本領,可活你性命,可助你成大事?!

悲哀,比深夜還要濃鬱的悲哀,蔓延開來,無邊無際,在心底,醞釀,成災。

此生此世,我終究,敵她不過。

任紅昌——

她仿佛一道符一張網,將我束縛其中,密密縫合,唯有等死。

我不甘。

之於先生,明明是我先遇到,明明是我更加尊敬愛慕,明明是我甘心一味付出,事事占盡先機,卻為何,終究得不到他傾心相待?!

我當真不甘。

望著身後澎湃的長江水,我不禁苦笑,龍三公主,你的囑托,此生此世,阿喬是注定要辜負了的。

可阿喬隻有一顆心,在很多年以前便丟在了琅琊山溪穀畔,再也尋不回了。

瑾,阿喬謝你一年厚待,隻是阿喬,終究不是你心中那人,不能與你相濡以沫,攜手白頭。

阿喬終是不忍瞞你,案幾上的書信,阿喬已寫清原委。

逝者已矣,願你不要責怪阿喬瞞你騙你,願來生來世,不再愛上不該愛的人,願於你、於我,再不受情殤之苦。

縱身後躍,我的衣袂,潔白,若悠長的音律,在空氣裏,涵著水霧濕氣,肆意翻飛。

迎著海風,我笑得放肆,恰如並蒂的花夭,靡蔓連枝,灼灼其華。

我化身一條金龍,縱身投身江中。

熟悉的海水濕氣,綿延在我的鼻息之間,感動得我想哭——那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