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年說的詳細,且語速極慢,是有意要說給甄嬛聽。甄嬛癱軟的跪坐在一旁,如今她雖渾渾噩噩,腦子不十分清醒,總也隱約有幾個詞落在了她耳中。

長生,長生…她終於記起來,那正是那本《巴蜀異聞錄》中記載的毒藥。明明是可以救眉莊的…可她卻…她一心記得的,是那條“舒痕膏”所敘的內容,那條探知安陵容身世的重要線索。而對長生之毒,她腦海中根本不存半點印象。

是的,她甄嬛一心惦記的,永遠隻有別人有沒有害過她。對於好姐妹,她隻覺得,沒有算計過,就算是不曾辜負。

為什麼,最終是她害了眉莊!

心間如咬破了膽,苦澀一片,然後無微不至的散播滲透進身體的每個角落。甄嬛緊緊鎖著眉頭,竭力壓抑聲音,淚水一顆接一顆跌在衣襟,泅出深色的水漬。

除了已經不能動彈的眉莊,沒有人看到她這樣悲涼的樣子。

可眉莊什麼也不知道,她還以為,甄嬛,隻是單純的在為她傷心。

眉莊迅速的被人抬回存菊堂,皇後因一早就遇了許多事,頭風發作亦回宮去。本來一場歡喜的冊封禮,最後這樣晦氣,侍從們垂著腦袋退下。玄淩對周圍一切置若罔聞,目不轉睛的盯著兩張藥方,仿佛從裏麵看出了什麼。

病人已經被抬走,醫者卻仍滯留在此,江柏年麵有疑色,看起來有話想問玄淩,但見玄淩專注藥方,又不敢打攪。反複沉吟三四回,他方一鼓氣,鬥膽打斷了玄淩的思緒,詢問道:“微臣鬥膽向皇上打聽一事,不知方才,是哪位高人為莊小儀施的針?”

江柏年的聲音有些不穩,從表情中露出些許迫切來,好像這個答案對他萬分重要一般。玄淩倒是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也未因江柏年開口打擾而不悅,回答的更是輕描淡寫:“方才救莊小儀的,是皇後。”

這答案一定超乎江柏年的預料,他身形一頓,麵色變得十分複雜,但很快回複正常,他旋即向玄淩告了退,行過禮就轉身離去。可就在轉身的那一刹那,甄嬛看到,他似乎古怪的笑了一下,似乎又沒有笑。隻怪甄嬛的眼睛全叫淚水糊住了,看不清楚。

人群皆已散盡,偌大的庭院,如今僅餘玄淩和甄嬛兩人,玄淩放下藥方,慢慢踱步來到甄嬛麵前。仍然是那種看棄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平淡道:“你回去吧,朕不想再看到你。”

他的語氣沒有波瀾,他連厭惡都沒有給予她。甄嬛的淚,已經流的幹了,可她心裏卻憑空生出一絲生的意誌,也許是為自己,也許是為命懸一線的眉莊。她忽然就直起身往玄淩身上撲去,想抱住他的身子哀求他。

不過玄淩竟似預先料到一樣,機敏的躲過了。甄嬛側身摔倒在地上,隻抓住玄淩一片衣袖。玄淩用力一拂,將袖子也從她手裏扯出。近乎是同時,從他的衣袖之中,飄飄揚揚的飛出了一張紙箋。

那紙箋秀氣精美,飛揚間散出好聞的淡香。甄嬛下意識的接在懷裏,玄淩看起來對那紙箋十分緊張,不等甄嬛把它擺正,他就俯身飛快的就從甄嬛手中將紙箋抄了回來。倉促間,甄嬛隻來得及辨認出幾個不連貫的詞語。

是“祭文”、“除卻巫山”,還有…“碗碗類卿”…

碗碗類卿,玄淩寫給純元皇後的祭文,竟寫著這樣的話。須臾間,往事紛紛疊壓在甄嬛腦海。原來,根本沒有什麼“焦房之喜”!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四狼”與“獾獾”!那什麼山盟海誓,什麼柔情蜜意,隻不過是玄淩,在通過自己,對著一個遙遠的,已經失去了的女子,娓娓的,喃喃的道出甜言蜜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