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跟在姐姐亞紀身邊的,對方是梶浦家的當家主母,詩織不會在麵子上讓她難堪,故而同桌安排的也都是身份地位不低於她的貴婦小姐。隻是以由紀的身份,自然沒有資格上桌,隻能侍立左右,這樣一來,便立時有了雲泥之別。
四周的賓客投射過來的目光讓姐妹兩人都如芒在背。
饒是再心係母族,再關心妹妹的處境,此時的亞紀也有些自顧不暇了。被無數道異樣的目光盯著,雖然並沒有人說什麼難聽話,那其中意味深長的涵義也夠讓她臉紅一陣子了,這樣的境遇讓她突然開始怨恨起由紀來。
好好的嫡女千金不做,為什麼要拋棄廉恥給人做妾?弄得自己也處境尷尬,以後還怎麼在貴婦圈中立足呢?她雖然不愛梶浦宗秀,但他畢竟是她的丈夫,是她今後休戚相關的存在,梶浦家是她今後要生存一生的家族,若是因為由紀帶累了家族名聲,她今後還能有舒心日子過嗎?
直到此時,她才驚覺,不是詩織突然好心給了由紀自由,而是她從一開始就想得到這樣的結局。
讓她和由紀都丟臉的結局。
男賓的坐席與女賓有一段距離,席位上這種微妙的氣氛並沒有影響那邊太多,隻是,一直對此敏[gǎn]的梶浦宗秀焉有不知的道理?目睹全過程,他氣得狠狠握緊了手中的酒盞。
雖然明白這樣的尷尬多少與詩織都脫不了關係,但是她也隻是想要維護自己的家庭而已,詩織並沒有做錯,更何況那畢竟是他喜歡的人,梶浦怎麼能夠忍心責備她呢?一腔不滿和憤怒也隻能悉數轉給不爭氣的新婚妻子。
難道亞紀真的是個毫無政治智慧的女人?
他心裏湧上一股深深的厭惡。
被周圍的女賓看得臉上禮節性的笑容都有些快掛不住,亞紀無法,隻能偏頭對仍然立在身後的由紀淡淡道:“我這裏沒有事了,你還是到朽木夫人麵前立規矩方是正事。”
這是這種情形下,她唯一能夠做的,維持僅剩的尊嚴的舉動。
沒有完全回頭的亞紀並沒有看見,她話音落下,由紀豁然睜大的眼睛,以及裏麵瞬間充盈的刻骨的恨意。
她隻看見,視線所及之處的女眷們在她表態之後紛紛移開的目光。
她知道,那至少是……對她某種程度上的接納。
由紀再沒有想到,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她的親姐姐,竟然能夠以那樣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她發出那種命令!
曾幾何時,她也是那樣的驕傲,在母親的寵愛下覺得自己無所不能,那時候,就連這個姐姐也是要讓她三分的,誰想到不過短短幾個月,就連她都這樣瞧不起自己了?
憑什麼?她憑什麼?不過就是擁有個與丈夫貌合神離的婚姻,她的丈夫,甚至還深愛著筱原詩織!她憑什麼在自己麵前擺譜?
隻是從那些女賓們的神色中,由紀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其實是懂的。
隻因她是妻,自己是妾。
從她的角度,隻能看見亞紀挺直的脊背,以及發髻上精巧昂貴的首飾。禮服正紅色的緞麵上,繡著華美的金線與繁雜的圖案。
與所有的正室夫人一般,無形中與自己拉開了一段很大的距離。
方才對她那一瞥淡淡的,就像詩織常常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根本沒有拿她當一個與自己平等的人物看待,語氣漫不經心卻又高高在上,瘋狂刺激著她的自尊心。
別人這樣對我便罷,而你是我的親姐姐。
她在心裏這樣呐喊著,卻也明白,在他人眼中,她們隻有嫡庶之別,再沒有姐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