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話聲低沉,近乎低語,但每個字都清楚地傳遍整間餐館。

“你們正在慶祝克裏波有個準備踐踏死屍的長官,那些死屍已經堆在外麵,而且將會從警署六樓一個一個抬出來,好讓他成為布爾區的太陽帝王。來吧,這裏有一百克朗。”

楚斯看見哈利揮動一張鈔票。

“這張鈔票你們不必偷,來,拿去買啤酒,買寬恕,買一根假陽具給貝爾曼三人幫使用……”哈利將鈔票卷起來,丟在地上。他的眼角看見尤西已經有了動作。“或是再去買另一個密告。”

哈利歪倒在一旁,又找回平衡。楚斯這才發現哈利這家夥雖然口齒流利得有如神父,其實已經喝得爛醉。

接著哈利的身子急轉半圈。尤西的右勾拳打中他的下巴,左勾拳結結實實地擊中他的胃部,拳頭深深陷進他的肚子。楚斯猜想再過幾秒,等哈利喘過氣來,一定會把胃裏的東西給噴出來,灑在餐館裏。尤西顯然也想到此節,這人絕不能留在餐館。眾人看著矮矮胖胖、幾乎像一段圓木的芬蘭人尤西,高高抬起一隻腿,柔軟度可比芭蕾名伶,簡直就像目睹奇跡一般。尤西的腳踩在哈利的肩膀上,輕輕地將這名搖搖欲墜的警監向後一推。哈利左搖右擺,從他進來的大門退了出去。

餐館裏爛醉如泥也最年輕的警探捧腹狂笑,楚斯發出的是呼嚕笑聲。幾名老警探大聲喊叫,一人喊說尤西應該安分一點,但沒有人做出實際行動。楚斯知道原因。這裏的每個人都還記得那件事。哈利踐踏他們,在他們的地盤上撒野,殺了他們一位精英弟兄。

尤西走向吧台,麵無表情,好像剛去丟了一袋垃圾回來。楚斯發出嘶聲和呼嚕聲。他永遠無法了解芬蘭人或北歐原住民薩米人或愛斯基摩人,管他們叫什麼名稱。

餐館後方有一名男子站了起來,朝大門走去。楚斯在克裏波從未見過他,那人的深色鬈發下有一雙屬於警察的謹慎眼睛。

“如果你需要我幫忙搞定他就說一聲,長官。”有人在餐桌上喊道。

三分鍾後,加拿大歌手席琳·迪翁的歌聲音量被調高,餐館內的閑聊聲也恢複正常。楚斯大膽地走上前去,踩住那張一百克朗鈔票,將它拿到吧台。

哈利喘了口氣,隨即嘔吐,吐了一次、兩次,之後便癱倒在地上。柏油路麵十分冰冷,穿透襯衫,刺痛肋骨,而且非常沉重,仿佛是他在支撐路麵,而不是路麵在支撐他。血紅色的圓點和扭動的黑色蟲子在他眼前舞動。

“霍勒?”

哈利聽見有人叫他,但他知道如果他表現出還有意識的樣子,等於歡迎大家來踢,因此他依舊雙眼緊閉。“霍勒?”那聲音靠得近了些,哈利感覺一隻手放上他的肩膀。

哈利知道酒精會降低他的速度、準確度和判斷距離的能力,但他還是出手了。他睜開眼睛,轉過身來,瞄準喉頭揮拳而出,接著又倒了下來。

他沒打中,差了半米。

“我幫你叫出租車。”那聲音說。

“去你媽的,”哈利呻吟說,“滾開,渾蛋。”

“我不是克裏波的人,”那聲音說,“我姓克隆利,是沃斯道瑟村的郡警。”

哈利轉過頭,眯眼看著那人。

“我隻是有點兒火大而已,”哈利說,聲音嘶啞,盡量冷靜呼吸,不讓疼痛再度把胃裏的東西給逼出來,“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也有點兒火大,”克隆利微微一笑,伸出手臂,環抱住哈利的肩膀,“老實說,我不知道哪裏叫得到出租車。你能站起來嗎?”

哈利撐起一隻腳,接著是另一隻腳,眼睛眨了幾下,判斷自己再度直立在地上,半擁著這名來自沃斯道瑟村的警官。

“你今晚要睡哪裏?”克隆利問道。

哈利斜眼看著克隆利:“睡家裏,最好是睡我床上,如果你認為可行的話。”

這時一輛警車停在他們前方,車窗降下。哈利聽見笑聲的尾音,接著是一個鎮靜的聲音。

“犯罪特警隊的哈利·霍勒嗎?”

“我是。”哈利歎了口氣。

“我們接到克裏波警探打來的電話,要我們安全地載你回家。”

“那就開門!”

哈利坐上後座,靠著頭枕,閉上眼睛,感覺全世界都在旋轉,但他寧願覺得天旋地轉,也不願看著前座的兩名警察擠眉弄眼地看著他。哈利聽見克隆利請那兩名警察在哈利“安全”到家之後,打個電話給他。那家夥怎麼會認為他是他的朋友?哈利聽見車窗嗡嗡升起,接著前座傳來愉悅的說話聲。

“你住哪裏,霍勒?”

“直走,”哈利說,“我要去看一個人。”

哈利感覺警車向前行駛,他睜開雙眼,轉過頭去,看見克隆利依然站在莫勒街的人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