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初見
第一次見到雲荒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並不如看上去的那樣年輕。
彼時他一襲白衣,流瀉於錦榻之上。烏發未梳,垂落如瀑。雙眉之間一朵天然的紅色鳶尾。他側身躺臥於錦榻之上,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柄著烏骨灑金宣紙扇,上題雅詞二句:渺渺雲煙,浮生逆旅隻緣遇;莽莽荒澤,意竭心盡終成空。雲荒的扇子,生來便攜於手上。這是他名譽九州的原因,也是他被詆為妖狐迦攝的緣由。
九州之中流傳著一個傳說:匡秩之神維序羽化之前留下一則讖語,內容便是雲荒扇上所題之字。維序預言道:這則讖語將會落入妖狐手中。妖狐化出原形,身似山陵,血眸如焰。一條尾巴對著九州之上的一方城池,妖狐曳尾,則毀天滅地。
隻是年代太過久遠,已經沒人能篤定這樣的傳說是否為真。然而傳說終究是有效用的,雲荒遭遇的一切不公正,便來源於此。
我雖知曉一切,此刻卻也隻滿麵春風,攜著自家釀的酒,笑眼盈盈地向他走去。
“公子。”絳姝躬身屈膝,於榻前柔情似水地低喚一聲。
雲荒家的式神是株千年白梅。我方進他們家院子,她便長裙拖曳,環佩琤瑽地迎接了我。這是個長相素淨的梅樹精,知曉人前當低眉斂目,端出溫雅的儀態,我甚是喜歡。絳姝是雲荒替她起的名字,大抵是看她姿容姝麗,原身白梅之中又摻著幾絲緋紅的血色。
絳姝喚了他一聲後,雲荒徐徐地抬起眼瞼。我方才知曉他是在凝神悟道。烏黑的眼眸直直地落向我,眼波流轉,仿佛於蒼穹浩宇之中點亮了萬千晨星。他輕輕地眨了眨眼。
我猛然醒過神,忙堆出笑容道:“仙友安好。初作比鄰,我攜些自家釀作的酒來與你嚐嚐。”
雲荒麵色微訝,從榻上側身而起,烏絲滑落如同柔軟的綢緞。“雲深是嗎?”他回複一聲,隨即淺淺地笑將開來,室中梅香縈鼻。
作者有話要說:
☆、九州
茫茫禹跡,畫為九州。
自諸神舍棄九州,遠登天界,已然八百載。
眾神終究是舍棄了他們一手打造的世間,將芸芸眾生交由人類的君主主宰,號稱禹君。
禹君承天景命,順應神定之運數,感應皇天之庇佑,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於上下,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九州安穩浮沉六百餘載,全然仰仗匡秩之神維序暗中守護。維序是諸神撤離之時,唯一一個甘願留在九州,為蒼生福祉耗竭靈力的神。
維序知曉自己必當有羽化的一天,便將自身的神之血液勻與世人。飲得鮮血者,皆備修習神力之能,謂為仙者。維序親授仙者仙術,誡其以術守護九州,警惕妖邪。
妖邪源自世間汙濁之氣,生來便是人類的死敵。諸神尚在九州之時,妖邪憚於神力,甘願對人類俯首稱臣。妖邪主動退居玉清山,立誓安守本分,絕不踏出玉清一步。直至大約兩百年前,妖邪之王九尾迦攝出世。
妖狐迦攝成因於九州怨戾之氣。無論政治如何清明,世間總會彌散怨憤。況且玖氏居於君位近千年,覬覦暗謀之人不知幾許。若非維序洞悉萬物,神力無匹,九州早已分崩離析,劃為千百小國。
妖狐誕生之時,玉清山上妖瘴衝天,直直刺入了維序潔白如玉的胸膛。維序猝不及防,妖瘴攻心,一身神力散去大半。
九尾蹲坐於玉清之巔,九條尾巴覆於各州天穹。陰雲蔽日,戾氣灼人。妖狐曳尾,九州之海波濤肆虐,九州之土山崩地裂。黎民惶惶不見蔽處,死傷之人逾越其半。《九州禹史》中,將這場劫難稱為“滅世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