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地、仔細地,觀察著麵前的兩位老人,老人慈眉善目,笑容裏含著很強的親和力。
這讓祝文頤想起了舊房子的鄰居奶奶。鄰居奶奶常常搬一把小椅子坐在院子裏曬太陽,一曬就是一整天,椅子腳邊蜷縮著一隻虎皮貓,懶洋洋的。鄰居奶奶每次看見她和弟弟,都要遞上一顆大白兔奶糖。
這顆奶糖黏乎乎的,也不知道在鄰居奶奶的手裏攥了很久,都有些化了。祝武凱不歡喜吃,但祝文頤知道,這是鄰居奶奶特意給他們倆買的——院子裏可沒有第二戶小朋友,而且鄰居奶奶的女兒和外孫女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隻有過年才回來看她一眼。
她知道鄰居奶奶很無聊,很喜歡他們姐弟倆。所以在媽媽沒回家的時候,她總帶著弟弟過去蹭飯吃。她本能地知道誰是抱持著善意的。
她那時候還不懂,鄰居奶奶的無聊並不單單隻是無聊,確切地說是生命到了盡頭卻老無所依的孤獨,是空巢老人內心塌下去的那一點小小的失望,才會下意識地親近小孩子。
這種孤獨和寂寞在人類DNA的傳承中一脈相襲,於老年人身上尤為突出。麵前的老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像極了鄰居奶奶。
幾乎是一瞬間,祝文頤就相信這個奶奶會對自己和弟弟好的,正如鄰居奶奶一樣。
奶奶彎下腰問祝文頤:“要吃巧克力嗎?”
所有大人隻會用吃的來哄小孩子嗎?可是她和弟弟還真沒吃過巧克力,隻聽說很甜很甜。
弟弟攥著祝文頤的手擺動了幾下,把她的手含在了嘴裏,明顯是想吃又不敢說。他每次都這樣,有求於祝文頤的時候,就開始咬她。
祝文頤悄悄地看了媽媽一眼,得到媽媽首肯之後,這才代替弟弟說:“想吃!”
媽媽連忙道:“先叫人,叫奶奶。”
祝文頤愣了一下,她不樂意叫。
祝武凱又咬了她。
祝文頤還是叫不出來——她有過一個奶奶,一個人還準有兩個奶奶的嗎?
祝武凱看她不應聲,嘴巴決定立場,立刻脆生生地叫道:“奶奶!”
祝文頤恨鐵不成鋼,這小崽子,鄰居奶奶喂了他那麼久的大白兔奶糖他也不肯去掉“鄰居”兩個字,現在就為了一句“巧克力”,就能拋棄原則了?
奶奶笑得更歡了,她回身叫:“林林,過來,帶弟弟妹妹去拿巧克力!”
媽媽責怪祝文頤,語氣有一些埋怨:“這孩子怎麼不懂事,讓你叫人也不叫。”
祝文頤心裏可委屈了,在家裏媽媽可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說話,沒想到一過來新家就這樣罵自己,之前還說新家的親人都很好很好。
奶奶攔了攔,說:“跟我還不熟,難免的,不要隻顧著罵孩子,你要理解他們。小文別怕,不想叫就不叫,想吃巧克力嗎?”
屋子裏走進來一個女孩兒,大概是應召喚而來的“林林”。
林林長得比自己略微高一點兒,穿著蕾絲裙子,比自己的好看多了,可也比自己……髒多了。
蕾絲裙擺上全是泥巴,說明主人一點兒也不講究。
林林走了過來,瞪著眼睛看上去有點凶,說:“拿幾個巧克力?”
“叫人,叫姐姐。”媽媽又囑咐道。
奶奶說:“林林一點兒也沒有做姐姐的樣子,以後說不定還得小文照顧她。林林,快給弟弟妹妹一人拿五個,你可以吃三個。”
林林立刻轉身走了,新爸爸拍了拍祝文頤的肩膀,說:“小文跟上,奶奶攢零食攢得可厲害,以後你就曉得了,這次機會難得,先吃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