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行醫嗎?」
「我?連你都不肯做我的白老鼠。」
他笑笑:「說不定你將來會進步。」
「我隻是想多學一點東西,生命太短暫了。我不想我的墓誌銘上寫著:這個人隻會吃。」
他笑了:「如果葛米身要在自己的歌聲中離開,我也該在餐桌上告別。」
「我呢,我隻是想死得優雅一點,我的墓誌銘或者可以寫:她活著的時候雖然不算優雅,但是死得滿有儀態。」
他咯咯地笑了,說:「等你回來,我們可以開始策劃普羅旺斯之旅。」
「又是吃?」我笑笑。
他朝我微笑,然後,那個笑容消失了,他說:「我和漾山分手了。」
我默然。
停了半晌,我問:「是甚麼時候的事?」
「是最近的事,但是,這個想法在大家心中已經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了。」
「嗯。」我點點頭。
我們談話中的停頓好像變得愈來愈長,到了最後,我們唯一聽到的,是彼此的呼吸聲,這聲音使我們意識到某種我們從前不敢正視的東西正慢慢地漂來。
葛米兒的助手開車來到,葛米兒坐在後麵,身上穿著厚厚的毛衣,杜衛平幫我把行李箱放在車上。
我上了車,葛米兒調低車窗,調皮地跟杜衛平說:「我會照顧她的。」
他胹腆地笑笑。
車子駛離他身邊,我回過頭去跟他揮手說再見,直到他在我視野中消失。
我本來要出發去一個哀傷的地方,可是,這一刻,一股幸福的浪潮卻度卷了我。上車之前,我多麼想和他擁抱?他好像也準備好用一個懷抱來代替離別的叮嚀。可是,我卻怯場了。
第5章
第四
林方文便是走這條路線去斐濟的。
我和葛米兒先從香港到奧克蘭,然後在奧克蘭轉飛斐濟維提島。葛米兒一家就住在維提島的南第巿,是個旅遊勝地。
在往南第的班機上,葛米兒挨著我的肩膀酣睡。這麼長的旅程,對一個病來說,不免有點艱難。
望著她,我想起剛剛和林方文分手的時候,我曾經悄悄走到她的房子外麵俞看她,在她身上憑吊我和林方文的愛情,為甚麼好像彼此模仿,而我們隻能以複雜的心情去迎接?
我為葛米兒蓋好被子,用一個軟枕墊住她的頭,起來去拿些飲料。一住新西蘭籍的空姐躲在咖啡機旁邊看書,我無意中瞥見那本書的作者正是林日提到的那個sai baba。
「你也是他的信徒嗎?」我問她。
「早陣子有住中國籍的乘客坐這班機去南第,她跟我們談了很多 sai baba 的事情,我覺得很有興趣,所以買了他的書。」她說。
「那位乘客長的甚麼樣子?」
「她很瘦小,皮膚比較黑,長發,穿著印度沙龍,約莫三十出頭。」她向我描述。
「你記得她的名字嗎?」
「她姓林的,是你朋友嗎?」
我點點頭,懷著滿腹疑團回到自己的座位裏。空姐遇到林日的那天,正是離開香港的第二天,她跟我說要回去印度,為甚麼卻是去斐濟?
飛機在南第國際機場徐徐降落,我終於來到這片土地了,從一個冬天退回到夏天。在沒有四季,長年酷暑的國度裏,悲傷好像也是不搭調的,大家都是來度假,來尋找快樂的。跟我同機的,便有一隊專程來潛水的香港人。
葛米兒的家人都來了:她爸爸、媽媽,三個姐姐和三個姐夫,一家人像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長得很像,都是高高瘦瘦,皮膚黝黑。他們一看到葛米兒,便湧上去攬著她。九個人攬在一起,攪上去像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樹,開始時是笑,然後是哭,接著又笑。他們分享著重逢的善悅,卻又為即將來臨的訣別而嗚咽,而我,變成一隻鵝似的,仰頭望著這棵家庭樹,知道自己來對了。我陪她走了這一程,把她送回去家人的懷抱著,在數不清的年月之後,我還會記得這令我流淚的一幕。
寧靜的夜夾雜著各種昆蟲的叫聲,我在陌生的床上翻來覆去,唯有拿出筆記本溫習,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葛米兒就睡在隔壁房間,她三個姐姐都來了,這四姊妹,時而大笑,時而低聲啜泣,未來幾天,也許都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