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朝著他雍容一福。這會兒功夫侯夫人已經收拾整齊了,肩頭披了一條墨綠色貂皮披風,頭發盤得一絲不茍,雖沒帶出幾個金釵,但發式依舊梳得大氣華貴。
徐行儼口中說著不敢當,腳下一錯,已經移開一步,避開這一禮。
侯夫人道:“今日多虧小將軍相助,否則這在場女眷的遭遇將不堪設想。救命之恩無以言表,還請留下姓名,我定讓侯爺記你一大功。”
徐行儼眼中嘲諷一閃而過,當即垂眸道:“夫人言重了,今日之事是侯爺安排,等卑職回轉,定有某的好處,現下既然叛軍已離,卑職也該回去複命,免得侯爺憂心。援軍也將至,諸位貴人安危已然保全,卑職不宜久留。”
侯夫人笑道:“你說得有理,那就快快回去吧,路上當心。”
徐行儼朝著周圍眾人團團抱拳,而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身披月光大步離去。
忠勇侯府的一個護衛長低聲對旁邊人道:“我也曾跟著侯爺巡防過軍營,竟不曾見過這位小將軍,難道是新入伍的?今日如此用兵和箭法,他日必定會有一番成就。”
謝瑤扶著謝夫人,跟著一群女眷們出了屋子,院子裏亂哄哄的,和尚護院都擠在一起,火把重新燃起,亂糟糟的一團。
她踮著腳尖往前看了看,奈何個子太矮,隻能看到攢動的人頭。
見一個背弓的護院從旁邊經過,她忙叫住了那人,問:“敢問郎君,方才那位徐……那位侯爺麾下的小將軍去了哪裏?”
那護院指了指院外,“那位小哥說要回去給侯爺複命,已經走了……哎……”
不等那人說完,謝瑤撒開謝夫人的手就要跑開,卻被謝夫人反手抓住,硬起了腔調,“你這是要跑哪兒去?”
謝瑤回頭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墻外,麵帶焦急地去推謝夫人的手:“我有個貴重東西落下了,必須得找回,不會跑遠,馬上回來……”
謝夫人冷著臉:“哪兒也不許去,這亂匪剛走,說不定還有沒離幹凈的,有什麽貴重東西比你命還重要嗎?”
謝瑤一把掙脫,一邊往後退一邊雙手合十對謝夫人討饒:“要不了一刻鐘,必然返回。”
她說罷就提著裙子往外跑,留下謝夫人在背後扶著錦娘一臉氣急敗壞。
第六章
徐行儼在朝陽樓下接過謝瑤遞給他的那株海棠花之後,於當晚做了一夜夢。
他夢到第二日廬陽王謀反,和人裏應外合開了城門,砍殺了不少士兵。敗北逃亡之後路過永安寺,一把火燒了大殿,殺死數十僧侶,毀了生前信佛、死後供奉於寺中的幾位皇室貴主的牌位,又順便掠走了不少香油錢。
他還夢到自己參加了一年後有史以來的第一場武舉,以吊榜尾的名次補了參軍。
又一年,謝瑤為了嫁給他和父親謝尚書決裂,他們兩人私相授受,無媒無聘地成了婚。
日子雖貧苦,偶爾還要聽些風言風語,但他們兩情相悅,他的職位也節節高升,小日子過得富足和美。
夢中前麵大部分都是美滿的,
他也不明白如何發展到後麵就成了噩夢。
他一直記著她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與突勒一戰中,遇襲戰死的那一刻他依舊在想,那一輩子他隻有一件事沒有聽她的,最終卻導致了這般結局,若還有來世,他必定事事順她,她讓他離得遠遠的,他就離得遠遠的……
可噩夢驚醒,他卻看到了床頭那株枯萎的海棠,剎那心頭錯愕歡喜,緊接著卻是驚慌無措——他們竟然已經見麵了……
……
謝瑤拎著裙擺出了院門,隱約看到人影一晃拐入前麵院子的一道墻後,當即又提了裙角追了過去。
徐行儼走在寺院幽深的夾道裏,聽到背後輕快的腳步聲時,眉頭略動,卻隨即斂下,眸色漸深,直視前方,隻加快了腳步。
謝瑤追得氣喘籲籲,追至一處雕花遊廊,眼看已經快追上了,轉眼卻好像離得更遠了。
她眼睜睜看著那人進了花園子,這地方曲徑通幽,眼看就要消失不見。
可她實在是跑不動了,當即也顧不得那麽多,停下來捂著肚子扶著廊柱喘氣,脆聲叫了一句:“徐行儼!”
前麵那人的腳步頓了頓,轉眼卻又要擡步繼續往前去。
謝瑤氣急,直起腰扶著廊柱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喝道:“徐行儼你給我站住!你今夜若直接這麽走了,明日必然有禁軍找去你家裏——你糊弄得了別人,卻糊弄不了我!”
徐行儼終於停了步子,雙手在身側攥緊,眸中神色變幻,卻終究隻是閉了眼睛,輕輕吐了一口氣,掩了神色,回身看向謝瑤。
方才他聽到身後腳步聲之後,隻是心亂如麻地一直往前行,此時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正處團簇的海棠花樹中央,月色更為鮮艷花色鍍了一層銀光。
頭頂光芒灑下,兩人隔了花叢相對,徐行儼目力極好,皎潔月光之下,謝瑤臉上任何神色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謝瑤喘夠了氣,卻並不上前,隻是扶著腰直接在簷下低檻上靠著廊柱坐下歇息,繃著臉說:“徐行儼,你竟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