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儼離開之後,直到臨宵禁時,托人捎信說晚上不再回府,不必等他,讓謝瑤莫憂心。
謝瑤心中裝著事情,雖然已經安慰了自己,但仍舊有些不安,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直到四更天後才略有了些困意,但沒睡多久,便聽到屋外隱約傳來了動靜。
她撐著身子坐起,因沒睡好,腦子有些昏昏沈沈的,她在床頭坐了會兒,便聽到房門輕輕一聲吱呀,便開了。
此時宵禁已經解了,但因是冬日,屋內還有些黑。
謝瑤瞇著眼,挑開床帳往外看,問:“是二郎回了嗎?”
外麵刻意放輕的步子一頓,隨即黑暗中傳出一聲嘆息,“可是驚動了你?”
徐行儼走到燭臺旁點了蠟燭,燭光一瞬間驅散黑暗。
他拿了一旁搭著的大氅,走到床邊,將床帳掛起,把大氅披在她肩頭,借著燭光打量了她的臉色,眉頭便擰了起來,“臉色怎麽這麽差,定是沒睡好吧?”
謝瑤握住他的手,被冷得打了個哆嗦,忙將他的兩隻手捧了暖著,對著嗬了口氣才道:“你那個時候突然被叫去,我若能睡好,心也著實太大了,到底是出了何事?那麽匆忙。”
徐行儼反手握住謝瑤,臉上有一瞬的猶豫,但終是下了決心,“含真,昨日我提起之事,恐怕暫時不能成行了。”
謝瑤也沒太詫異,隻是跪起身子將他的衣帶解了,“你身上都是冷的,先上床暖一暖再說不遲。”
徐行儼順從地上了床,靠在床頭,將謝瑤攬在懷裏,道:“有許多事情我一直不曾對你說過,你可怪我?”
“之前我不曾確定你的心意,凡事均想刨根問題,但如今你若真不想說,自然是有你的道理。”
徐行儼沈默下來,撫著謝瑤鋪瀉肩頭的青絲一動不動,直到她疑惑地擡頭看他,他才終於再次開口,“我母親之事,即便我不說,你應該也能從一些傳言之中猜出七八分,我們成親之時堂上坐著的二人是我的舅父與舅母,如今淳於氏一族也算是隱晦地承認了我的身份,但所有人均隻知其一……其實當年我母親嫁給父親之前,便已經有了身孕,懷了我。”
謝瑤蹭地一下坐直身子,驚疑不定地看著徐行儼的臉,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當初她得知徐行儼是女帝侄子之後,也曾向母親打聽過一些宮闈私事,知道了一些女帝幺妹與先帝那些不好說的事兒,但她顧及徐行儼顏麵,即便心中明白,但從未在他麵前提過。她之前也以為,女帝幺妹被姐姐趕出宮之後,這事兒便了了,卻不曾想,竟然還有這樣一出。
他自嘲一笑,“很吃驚吧?但我母親臨終之前也不曾告訴過我,我也一直以為自己當真姓徐,父親隻是兗州城中一員外而已。”
謝瑤將這一突入而來的信息消化良久,才終於幹巴巴地問出:“那你今日為何……”為何突然將此事說出。
“因為女帝已經知道了。”
謝瑤眼神顫了顫,最終確定自己並未聽錯。
徐行儼臉色沈靜,淡淡道:“但此時的女帝還未昏聵,知道什麽可行,什麽不可行。但她今日隻是拿著劍指著我,下一次或許便……”說到這裏,他意識到自己在謝瑤麵前一時放鬆大意,說漏了嘴,去看她,果然見她的臉色已經一片煞白。
但覆水難收,他無奈一笑,重新將她攬在懷裏,安撫道:“不必擔心,我如今不是無礙嗎?這些我若應付不來,還如何保你我二人以後順遂?”
謝瑤心有餘悸,伏在他胸口悶悶道,“還是如你昨日所說,請調北疆吧,即便去喝點風也總比在這裏一著不慎便丟了命好。”
“此時出了這個差池,昨日對你所說,恐怕便要食言,但你放心,我知曉該怎麽做。”
徐行儼將身世徹底拋露出來,於謝瑤來說,除了最初的詫異,再無別的震撼。畢竟他還是他,他們的情意不會因他有了皇室血脈便多一分半毫。
謝瑤又問了些這次進宮的具體情況,攥著徐行儼的手,聽著他的沈聲回答,忐忑了整夜的心終於安定下來,不知不覺間困意降臨,漸漸鬆了手,朦朦朧朧睡了過去。
“……女帝雖然授意我徹查此事,但我……”說到這裏,徐行儼頓了下來。上一世確實是宇文恪弄死了宇文忻,但這一次,明顯不是。
背後到底是誰指使,他心中已經有了些章程,也知道她那般所為的用意。他曾經歷過的一些事情結果未變,隻是提前了許多。
世事無常,牽一發而動全身,或許便是他這個跳脫棋局的棋子,弄亂了這一盤穩打穩紮的棋局。但這些自然是不能對謝瑤說出的。
他低頭看她,這才察覺她已經睡著了。他拂過她的眉眼,將她的額前亂發撩到臉側,笑了笑,而後小心翼翼將她放平在枕上。
褚先生早已在門外候著,這一次很識趣地沒有出聲幹擾,隻是負手站在屋簷下,距離房門遠遠的。
直到房門推開,他才終於回頭,正欲開口,徐行儼卻突然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待走到他跟前了,才低聲道,“莫要大聲,有事進書房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