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氘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先鋒實驗者,他像他筆下的主人公一樣,孤寂、絕望、苦痛而奮勇地開拓,在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上艱難求索,尋找人生、國家和宇宙的哲學和宗教意義,為我們如何在這樣的一個現實中活下去提供一些思考,而這或許是不能被理解,甚至要忍受誤解的。飛氘的意義在於他是改革開放後出生的“更新代”科幻作家群體的一位代表,除了飛氘,還有陳楸帆、江波、拉拉、錢莉芳、寶樹、遲卉、郝景芳、陳茜、程婧波、夏笳、七月、長鋏、萬象峰年等人,他們正在創作我們不熟悉的卻充滿感性和個性的、靈異而深刻的、並常常是飽含劇痛和奇喜的神作。他們表現出來的感知力更加敏銳。他們體現了別樣的國家觀和生命觀。一個新的時代正在來臨。年輕人正像他們小說中的人物一樣,在拚盡全力創造出被上一代人耽擱了的中國和世界。
後 記
這是我的第三本書。
它距離我心中的偉大作品還差得太遠,甚至可以說是失敗。
但父母不認自己的孩子,那就太沒良心了。
書中最早成篇的是《蒼天在上》,寫於2006年,源於一個夢。夢裏的世界頭頂上有什麼東西壓著,很悶。醒來後便要寫這麼一個故事。在那個應該全力備戰第二次考研的蕭索冬天,我在北三環的租房裏像做虧心事似的偷偷摸摸而又歡快地寫著這篇不著調的瘋癲文。後來,腦海裏又陸陸續續浮現出坐著熱氣球登泰山的孔夫子、一不留神把十個太陽全都射落沒辦法隻能自己再造出一顆的後羿、戴著墨鏡騎著機車在晝夜分割地帶一路狂奔的誇父、要造一座裝下天下百萬寒士超級廣廈的杜甫……當現代科幻元素刺進古老神話和曆史的軀幹中時,集體記憶的神經網絡裏升騰起一陣陣怪異而歡快的張力,讓我激動不已。盡管那些意象最後成形時已遠非當初所想,但在這些轉基因怪獸身上,我看到了一種前進的可能性。最晚的《城堡》寫於2012年,靈感來自一個仰望星空的孤獨老人。那時我已經知道它將成為這個係列的階段性總結。
受卡爾維諾的《宇宙奇趣》啟發,我想把幻想的可能推到貌似無法無天的地步。至於這種自娛自樂的“非主流”科幻能否讓讀者身心愉悅,我並沒有什麼把握。總是有人會問:“你想表達什麼?”對這個問題,我隻能撓撓頭說:好像也沒什麼特別深刻的寓意,就是為了好玩……雖然我常思考些沉重的問題,但寫小說還是想寫的輕鬆有趣一點。很多人認為,隻有感動的要哭才是有分量的,但我覺得搞笑也是一種美學追求。嬉笑是一種權利。當然,調用一個族群對古老過去的自我講述,也隱含著某種企圖:想要發掘或者探索一種可貴的精神,也就是《故事新編》裏麵的那些人,大寫的人的精神。
所以這本書本來打算叫《中國奇趣》的,但編輯認為缺乏亮點,於是又一次開始了修訂書名的可怕過程。一度,我們打算叫它《熱氣球上的孔夫子》,但它隻是那些在A4紙上寫得滿滿當當的滿意度勢均力敵的名字中的稍微勝出那麼一點點的一個而已,也就是說,不是那種一提出便虎軀一震當即拍板的選項。在網上公布了之後,一時間大家貢獻出《孔夫子搭乘熱氣球指南》、《熱氣球上的楊貴妃》之類的建議,有一刹那我甚至想出了《飛翔吧,貴妃!》這樣和全書毫無關係但是很有愛的名字。直到一個失眠的晚上,“中國科幻大片”幾個字突然犀利地照進了腦海,立刻激動了:如此歡樂的書名也便隻有灑家能夠想的出來了!跟編輯說了,便一拍即合。後來,我有點忐忑了,擔心這名字喜感得略微過頭,與全書雖抽瘋但根底上究竟較為嚴肅的文學創作態度不協調,然而編輯卻已認準了不撒手了。那麼,反正沒有更中意的選擇,就相信自己當初的直覺吧,權當是三十周歲之前的一次冒險。即使最後從讀者接受角度而言失敗了,至少還為世人留下了一個慘痛的教訓和一個奇葩的書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