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君離微訝,而後笑道:「如此說來,我百般推托倒是誤了你。」
他記得——袁青嵐還與他的小恩同年,那今年也合該要滿二十,都被他拖成老姑娘了。
想想,爹的行事作風向來不都是如此強勢?隻要於他有益的,無所不用其極也要為他所用,小恩便是一例,他又怎會以為,袁青嵐能幸免?
嚴君離的未婚妻,全梧桐縣有哪家敢要?真有,爹也不會容許他人奪占屬於他的人,他要真有個萬一,她八成還是逃不過守寡的命運。
看來,她比他更早看清事實,也已認命。
「既是如此,我會稟明爹爹,年前選個好日子,把婚事辦了吧。」再拖下去,便是他對不住她了。
至少,他能給她個身分,待在嚴府裏,名正言順,一生安穩。
回到觀竹院當晚,他躺在床榻上,徹夜輾轉。
終於下定決心,本該了了一樁懸掛多年的心事,卻是無由地難以成眠。
他起身披衣,憑欄仰望穹蒼一輪月華,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走到逸竹軒來。
「我要成親了。」他低低地,對著空無一人的寢房低喃。
以往,小恩對他的親事是百般阻撓,現在聽聞此事,不知是否仍會耿耿於懷?抑或一笑置之?
「你,會回來喝我這杯喜酒嗎?」
多年情分,當真就這麼一筆抹去?三年了,他還是無法相信,兩人最終的結果是形同陌路,心底一絲絲未滅的火苗仍在盼著,盼遠方那人,會回來見見他、真心為他送上一句祝福。
輕不可聞的「咿呀」聲,在這深寂夜裏,格外清晰地傳入耳內。
他頭也沒回,對那拾級而上的人道:「奶娘,你去歇著吧,我再坐一會兒便回去了。」
這老人家,是真心拿他和小恩當自個兒的孩子看待,時時掛念。
更早的時候,尤其是在小恩剛走的第一年,他常是整日呆坐在這間房,看著那人用過的每一樣物品,一待就是一整夜,渾然不覺時光流逝,也難怪奶娘不放心,時不時地要來尋人,提醒他該歇著了。
來人輕巧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便再沒動靜。
他疑惑地回眸,這一望,便怔住了。
「小恩?!」他倉促起身,翻倒了木椅,踩著淩亂步伐上前,神情難掩激切。「幾時回來的?怎不跟我說一聲?」
「回?」相較於他的熱切,慵懶倚靠門旁的身影,顯得格外漠然。「家,才用得上「回」,這兒,有我容身之處嗎?」
有啊,一直都有的……
嚴君離哽著聲,無法成言。
「你走吧,這兒已無你容身之處——」
這話是他說的,是他親自為小恩整理行裝,逐離身畔。
心知他怨氣未消,隻得默默受下尖銳諷言。
「剛回來,累了吧?我喚人打點一下逸竹軒,好讓你洗漱歇息——」
「不必了。」正欲前去的步伐,定在木階前,困惑回眸的同時,那冷嗓悠然接續——
「我回——既然你堅持用這個字眼,那就當是「回」吧!我回來三日了,已經在聽鬆院住下。」
他回來三日了?!
嚴君離一時怔忡,反應不過來。
回來了,卻沒讓他知道……甚至,都三日了,不曾來見他,若不是今晚偶遇,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知會他?
他滿心悵然,看著那道悠然沉穩的步伐走入房內,打開衣箱翻翻瞧瞧,發現裏頭的衣物保存良好,還泛著淡淡的皂香及陽光味,仿佛定時有人將其取出清洗,曬曬日頭。
他挑挑眉,沒說什麼,挑了套功夫服、幾件罩衫、以及輕軟薄透的夏衫,再將衣箱關妥,轉身便要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