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就跟頂著塊石頭似的,怎麼也睡不著,等到了兩三點鍾,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就被出殯哭喪的聲音給吵醒了,一晚上就沒睡個踏實覺。
第二天頭昏腦脹地起來,吃早飯時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惹得陸老太大怒,“你個孩子,吃飯的時候怎麼可以打哈欠,罪過哦,菩薩要怪罪的!”
陸訥沒跟老太太爭辯唯物唯心的問題,順嘴問道,“咱們這兒是誰家辦喪事呢?”
陸老太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傷感,道,“時榆他奶奶。”
“什麼?”陸訥一驚。
時榆奶奶的年紀跟陸老太差不多,這大概令她想到了自己,歎了口氣,“聽說是在後門滑了一跤,人就沒起來。”
陸訥的心一沉,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一時間頭暈目眩。他用力回憶著上輩子這時候的事,但實在過去太久了,何況那會兒陸訥也就是個心裏不成熟的半大小子,除卻念書打架看黃書,屁事不會,又有些刻意回避陳時榆。陸訥竟一點兒也想不起任何關於陳奶奶過世的事。
意料之中,陸訥並沒有在學校裏見到陳時榆。整個上午,陸訥都有些恍恍惚惚的,趴在桌子上,老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上輩子,想起樓梯間陳時榆轉身離開的那個背影,想起再見時他的嗔喜無常一身煙塵氣。他甚至想,會不會陳奶奶根本就不應該在這個時間段過世,而是因為自己的重生,就像蝴蝶的翅膀,一個細微的扇動卻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
上午的課一結束,陸訥就翻牆出了學校,徑直往陳時榆家走。
陳家在擔山路街街尾末巷,一棟獨間的小二樓,住了陳奶奶和陳時榆,陳奶奶另有一子一女,並不住這兒。陸訥見陳奶奶的次數並不多,這位小老太太總是收拾幹幹淨淨,深居簡出,並不與周圍街坊鄰居交往,仿佛與整個擔山路街脫離開來。現在想來,很有可能是因為陳時榆爸爸的事,令陳奶奶覺得在街坊鄰居麵前抬不起頭來。
陸訥到的時候,見到的並不是通常人家出完殯後一起吃治喪飯的熱鬧場景,陳家門口很冷清,一個四五歲的女娃娃自己撩著裙子蹲在門口小便。陸訥猶豫了一會兒,朝裏走了兩步,探頭望去,忽然一個嘹亮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我是兒子,房子當然是留給我的!”
一個女人嘲諷地冷哼了一聲,“你也好意思,當初說好了的,媽的贍養費我們一人一半,我的那份已經出了,你的呢?你一分錢都沒出就想獨吞房子,你想得倒是挺美!”
然後又有一個尖刻的女聲響起,“小姑子,你這樣說虧不虧,咱們家怎麼沒出錢,火葬場,棺材,壽衣,哪一樣不是我們出錢?說句難聽的,你都嫁出去了,已經不能算是陳家人了,房子當然沒你的份兒。”
陸訥的腳步頓在那兒,正想悄無聲息地退回去,忽聽見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陸訥?”
陸訥轉過身去,看見手中提著一個小超市袋從外麵回來的陳時榆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頓時有些尷尬。陳時榆很快就明白了,目光往正持續發出爭執聲的屋子望了望,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極其輕微,但陸訥捕捉到了。
小女孩兒尿完了,提著裙子噔噔噔跑進屋裏去,拖出一個陳舊的布包掛在身上玩。陳時榆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二話不說強行將布包從小女孩兒身上扯了下來,小女孩兒哇一聲哭了,哭聲嘹亮。陳時榆卻隻是冷冷地瞧著,目光裏有一種說不出的冷漠和厭惡。
陸訥一時不知該不該去哄哄小孩兒,他猜那布包應該是陳時榆奶奶生前用的。陳時榆卻一扯陸訥的胳膊,示意他走人。陸訥也怕小孩兒的哭聲引來屋裏的大人,到時不僅尷尬,也有嘴說不清,趕緊跟上陳時榆,離開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