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聞言,輕輕打了個哆嗦,顧不得傷口疼痛,就扭頭往炕邊看去。濃眉大眼,高鼻擴口,身形挺拔,不是他的兒子還能是誰?
可惜,他身為風狐,吃的是刀下求活的飯食,當年兒子一出生就詐死送了出去,後來又輾轉裝作孤兒送進忠勇老王爺蓄養的私兵,這其中有多少數不盡的波折和惦記。如今,終於聽得一聲“爹”,如何能不激動?
“黑子!”老武哆嗦著嘴唇,望著每年隻能找機會偷偷瞧一眼的兒子,忍不住老淚縱橫。
黑袍也是紅了眼圈兒,對生身父親,他不是不埋怨,畢竟誰也不想生來就顛沛流離,吃苦受累,還要隱姓埋名,擔心隨時被揭破身份。
但這人畢竟給了他生命,也不是不疼愛他,隻不過,在這人眼裏,國家裏,國永遠高於家,對大越忠誠的可怕…
“放心,你死不了!”
老武苦笑,倒是沒有介意兒子口氣不好。將死之時,能看到兒子一麵就是最好了。
“你這次過來…是不是違抗了皇命?記得回去賠罪,然後…然後跟著三皇子,他一定會…天下共主…”
黑袍皺了眉頭,很是不滿他即便如此重傷也不忘安排這些瑣事,於是就不耐煩道,“我說你不了就死不了,你先睡,我去找藥!”
說罷,他扭頭就要走。老武卻是急了,拚盡所有力氣伸手抓了兒子的衣襟,惱道,“不能去!”
當初被抓,虎衛們為了勸說主子奪回東昊皇位,幾乎是用盡手段拷問他,不隻是打傷了他,最主要還在他身上下了一種藥,以至於他心神被迷惑,好似陷入無盡的噩夢裏,這才撬開了他的嘴巴,得了秦睿就是當日武侯府換出那個孩子的消息。
傷處好辦,無論內傷外傷都能將養痊愈,但是這藥卻是霸道,每每睡去必然噩夢連連,醒時渾身大汗,這般衰竭下去,就無藥可救了。
不必說,這等古怪藥粉定然出自那位聖手魔醫的手筆,解藥也隻能去他那裏找。
但那老頭兒脾氣最是古怪暴躁,哪裏會把解藥給敵人?
老武好不容易見得兒子一麵,也是舍得讓他去冒險。
黑袍自然清楚這些,但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親爹這麼死掉啊。於是,稍稍一用力氣甩了他的手,勉強安慰道,“放心,我自有辦法。你為了大越搭上了一輩子,就是死也的死在大越的土地上。這裏絕對不行!我尋個可靠的婦人照料你兩日,我去去就回。”
交代完,他就快步走了出去。留下老武一會兒為兒子如此有主見歡喜,一會兒又擔心他安危。最主要是以後,他還預備讓兒子效忠他自小看大的主子,若是因為給他尋個解藥,把主子得罪狠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暗夜的王家村,並沒有因為多了幾百人入住就顯得喧鬧,甚至相比起平日更安靜了三分,連家家戶戶的老狗都好似約定好了一般,齊齊閉了嘴巴。
奔行一日,護衛們都是有些疲憊,再這樣天亮前的時刻裏,忍不住就少少閉了眼睛。於是,就沒有發現一個黑影摸上了王家院子外的大樹,如同一隻液鷹般盯著下邊小小的院子。
小院子裏安安靜靜,就是院子後邊拴著的大群馬匹都沒有打個響鼻的,好似生怕打擾了疲憊的主人們。
那黑衣人皺了眉頭,想要跳下去探尋一番,又怕露了馬腳。正是猶豫的時候,正房的木門卻吱呀被打開了,角落裏,立時有人小聲問道,“誰?做什麼?”
門裏出來的是個半大小子,低低應道,“主子起夜了,我怕熏到主子,倒一倒。”
“好,去吧,別滑倒了。”
出聲的護衛回了一句,就閉了眼睛,繼續窩在院子角落。半大小子把手裏的夜壺傾倒在院牆下的暗溝裏,回身在水井邊尋了水涮完,卻是四下瞧了瞧,轉而反手…把尿水倒進了水井!
那護衛正把腦袋縮進棉襖裏,隻聽得水聲,哪裏知道這小子會如此使壞。
但樹上的黑衣人卻看的清清楚楚,眼裏有光亮迅速爆了開來。
世上的事,隻要想找破綻,就絕對能找到。今日是運氣,也是必然…
天邊露出的一抹魚肚白的時候,整個王家小院兒就喧鬧忙碌起來。馬要喂草料飲水,人也要填飽肚子繼續南下。有村裏鄰人聽得動靜,好奇探看,卻被這陣勢嚇得關在家裏再也不敢出來了。
王成也不打算多解釋,傾盡家裏所有,同眾人一起準備行囊。
丁薇抓了個空擋,給了他一章百兩銀子的銀票。畢竟家裏的米糧都耗光了,王成這一走家裏妻兒總要活命吧。
王成也沒矯情,謝恩之後就在給媳婦留的信裏,提了一句,然後把銀子放到了家裏平日藏東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