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八的漢子,即便生死關頭都不曾變過臉色的好男人,這一會兒幾乎紅了眼圈兒,壓抑了半生的苦悶和委屈,盡數傾瀉出來。
“但我不甘心,又能怎麼樣?我沒有陪著武侯府苦盡甘來,我沒有灑熱血護佑東昊平安,我沒有在危難時遇到那個女子…”
一壺酒下肚兒,混合了所有的遺憾和不甘心,都吞了下去。
“離了東昊,他照樣收服了大越。我呢,在龍椅上越坐越冷。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這位置更適合他。”
方信聽得心頭酸澀,同樣一口喝幹了壺中酒,歎氣道,“他是人中龍,注定要以人間為控。而你是天上雄鷹,也許自由才是最好去處,不是深宮。”
“罷了,罷了!”
秦睿長歎,呼出一口酒氣,也好似卸掉了所有鬱氣…
方信還要說話的時候,卻是有人敲門,偷偷抹了半晌眼淚的秦全趕緊去開了門,卻是一個很是不起眼的灰衣護衛,閃身進門之後,單膝跪地稟告道,“主上,泉州消息,船隊緊急返航,好似島上有事。”
“什麼?”
秦睿同方信聞言都是皺了眉頭,“可知道島上出了什麼事?”
那護衛搖頭,掃了方信一眼,但還是應道,“不知,兄弟們打探過船工們,都說是因為雨季就要來臨。但兄弟們瞧著程管事有些不對,而且還有快馬往大越送信去了。”
“這麼說,島上是不是又來海盜了?”
方信有些站不住了,趕緊告辭,“秦賢弟,我先走了,估計船隊很快就到京都了,我去安排一下。”
秦睿也是拱手,“方兄請便,來日方長,以後重逢再一起喝個不醉不歸。”
方信滿心都是惦記妹子母子是不是遇到了危險,哪裏還顧得上琢磨他話裏隱含的深意。
來時悠閑,去時匆匆。
樓下眾人見得宰相府公子如此模樣,自然忍不住又要猜測幾句。當然,也不過是說說罷了。
秦睿站在窗前喝光了最後一杯酒,沉默良久,才淡淡吩咐道,“打包一隻燒雞,回宮!”
秦全趕緊應了,灰衣護衛更是麻利的下樓去了。
燒雞的味道很香,即便被嚴嚴實實包裹在油紙裏,一路上溢出來的香氣偷偷鑽進鼻子裏,讓半醉的秦睿都忍不住有些垂涎。想起,一會兒那個貪吃的可愛女子,怕是要歡喜的驚叫出聲,他的嘴角也是翹了起來。
世間的花朵千千萬,即便欣賞那朵最奇最秀的,卻摘不到手。不如憐惜眼前這朵最近的,嗅聞起來,也最舒心的…
可惜,每次都等在小花園裏的嬌憨女子,這一次卻是失約了。
秦全在灌木從裏,涼亭下的角角落落都尋了一圈兒,還是沒有找到,於是就道,“主子,奴才去前殿一趟,請三小姐過來?”
“不必,朕親自去。”
秦睿拎了拎手裏的油紙包,慢悠悠去了前邊。
秦全跟在後邊,很是疑惑,主子平日不是就喜歡藏著身份,同三小姐說笑嗎。如今這般,絕對要暴露身份,難道主子已經下定決心封三小姐做妃子了?
不等他琢磨明白,秦睿已經進了前殿。
這會兒正是午飯剛過,七八個太監和宮女正端著拾掇好的食盒和盆桶往外走。領頭的大宮女一見有男子進來還嚇了一跳,待得看清容貌,她直接就跪了下去,“皇上…皇上萬歲!”
其餘小太監宮女也是慌忙跪倒,在儲秀宮當差幾月了,還是第一次聽說皇上過來。
好奇之心,人人皆有。有小太監想要抬頭看看龍顏,卻被大宮女死死瞪了一眼。
但是她們這些做奴才的不敢,那些預備做嬪妃的閨秀們卻是歡喜若狂啊。
有幾個站在窗前的,或者在院子裏走動的,簡直同撿了金子一般,慌忙整理妝容,然後優雅行禮。
可惜她們卻是拋媚眼給了瞎子,白忙一場。
不等開口說話,秦睿就揮手製止了她們,轉而問詢那個管事宮女,“董閣老本族秀女,閨名兒為靜的三小姐在哪裏?”
那管事宮女愣了愣,剛要回答的時候,卻聽得旁邊的東廂房裏,傳來一聲清脆的“哢擦”聲。
緊接著一個嬌憨的聲音嚷了起來,“啊,我的鏡子!”
眾人聞聲都望了過去,特別是秦睿同秦全主仆,這聲音實在太過熟悉,不是董三小姐,還能是誰?
但不等他們抬腳過去,那房間裏又傳來一個尖酸刻薄的女聲,“哎呀呀,實在對不住啊,我這一失手就把董妹妹的寶貝打碎了。這可怎麼辦啊,這鏡子這麼珍貴,一定是董妹妹的心上人送的吧,姐姐犯了死罪呢!”
雖然這話是在道歉,卻是連聾子都能聽得出其中的幸災樂禍,不必說方才所謂的失手,也是故意為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