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帶著當歸在府邸裏轉了一圈兒,眼見四處都處置好了,這才回了正院兒。
廊簷下掛著的紅燈籠,隨著海風微微搖動,晃出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被大雨足足衝刷了將近兩月的灌木,葉片青翠欲滴,隱隱散發出的清新氣息,嗅上一口,好似五髒六腑都跟著鬆快起來。
半開的窗子裏,公治明剛剛洗了澡,披散這五黑的頭發,依靠在軟塌上翻看著書。淡淡的燈籠紅暈照在他的眉眼間,有種難言的魅惑。
丁薇看著看著,腳步就遲疑了下來。
前世有句話叫距離產生美,其實距離更能產生陌生感。
分別足足一年多,雖然無數次因為想念這個男人,在夢中醒來,但如今當真團聚了,為什麼同她之間好似有了一層看不見的隔膜。
這一年,他是不是變心了?這一年,是不是他已經沒有當初那般愛她?
公治明正讀著手裏的詩集,心裏忍不住歎氣。這本詩集,不知道是丁薇什麼時候胡亂塗抹的,字跡很是潦草,但自理行間的想念和彷徨,卻看得他心酸之極。
也許在世人看來,丁薇嫁了他是高攀,但隻有他隻有知道,這個女子是多麼神奇珍貴。毫不誇張的說,他打下的江山,足有一半是她的功勞。
天下一統,這樣個功績,足以讓他笑傲古往今來。
但沒人知道,他最驕傲的是娶了這個女子,他的妻…
抬頭間,他的目光順著窗口望出去,正好同依靠在廊柱上的丁薇碰撞在一處。
夫妻倆沉默了許久,卻是突然齊齊笑了起來。
“站著做什麼?還不進來,夜露深重。”
低沉的男聲,仿佛最醇厚的美酒,聽得丁薇笑的更暖,快步進了屋子。
挑門簾的小丫頭還要跟進去伺候洗漱,卻被當歸一把拉住了,“沒眼色的丫頭,回去睡吧,這裏不用你了。”
小丫頭眨巴著大眼睛,雖然不知道為何就不用她像往常一樣伺候主子了,但能早早回去睡覺總是好的。將軍回府了,上上下下都有賞賜,她得了一對兒銀墜子,還沒有空閑好好看看呢。
眼見小丫頭蹦蹦跳跳走掉了,當歸好笑搖搖頭,輕輕關了門就去了不遠處的廊柱下守著。
這次偷襲紅胡子,楚老三貪心不足,差點兒害死了夫人,好在及時被將軍救了下來。
但這罪過也是夠大了,將軍一家剛剛團聚,還沒有心思怪罪,怕是明日就該有命令下來了。若是一頓板子還好,若是把他趕出島上怎麼辦,她也要跟著離島嗎…
不說當歸如何在紅燈籠下忐忑守夜,隻說丁薇依靠在夫君寬厚的胸膛上,聽著熟悉有力的心跳,終於覺得先前那種陌生感慢慢消失了。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麼突然回來了,陸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
公治明手下摸著嬌妻光滑柔順的頭發,想起先前嬌妻差點兒命喪槍口的一幕,指間忍不住一勾,應道,“程大有聽船工說起島上有事,礙於雨季,到底還是來晚了。”
“不晚,紅胡子已經死光了,以後幾年內都不用擔心他們再殺來了。”
想起紅胡子的恐怖和危害,丁薇直接坐了起來,她生怕公治明或者輕敵,害得真個東昊大越,也同前世那般被人家用堅船利炮轟開國門。
“寶哥哥,那些紅胡子的洋槍和火炮比咱們的霹靂彈還要厲害很多。特別是火炮,一炮轟下來就能炸塌城門城牆。而且紅胡子生性喜歡霸占劫掠,這一次他們隻是被風暴帶著誤打誤撞到了桃園島,若是被他們找到了正確航線,說不定過幾年,就會有成千上萬的紅胡子趕過來。到時候東昊和大越的百姓就沒有活路了,不但會被壓榨家財,甚至會被賣到別的大陸做奴隸…”
丁薇越說越害怕,又焦急起來,公治明眼見她眉頭緊皺,心疼之極,伸手把她重新攬在懷裏,“放心,以後有我在了。”
有我在了…
簡單四個字,卻讓丁薇的淚水奪眶而出。
“好,以後我什麼也不管了。”
夫妻倆抱在一處,享受難得的安寧。
海風調皮的從窗外跑了進來,不等丁薇關窗戶,就聽得安哥兒清脆的聲音,“姨姨,弟弟妹妹說睡不著,我帶他們來看爹娘。”
“哎呀,大少爺,您快別淘氣了,帶著小少爺小小姐趕緊回去睡吧。將軍不會走,明早您起來就看到了。”
當歸急的恨不能跺腳,主子夫妻剛剛團聚,怎麼大少爺就跑來搗亂,還自作聰明帶了兩個小主子。
晴兒和悅哥兒已經睡下了,突然被哥哥強硬帶了出來,很是困倦的揉著眼睛,一副懵懂模樣。
趙嫂子和白娘子跟在後邊,神色很是惶恐,萬一將軍發怒可如何是好?
丁薇同公治明對視一眼,都是無奈又好笑。
丁薇推開窗子望過去,高聲吩咐道,“當歸,讓他們進來吧。”
不等當歸應聲,胖胖的安哥兒已經歡喜的蹦跳起來,“好啊,娘,我這就來。”
說罷,他抬腳就往屋裏跑,留下晴兒和悅哥兒這兩個被哥哥利用完就“扔”的工具,越發懵懂了。於是張著小手衝著娘親可憐憐巴巴喊著,“娘,娘,抱抱!”
丁薇狠狠瞪了一眼已經坐在老爹懷裏的大兒子,末了吩咐趙嫂子和白娘子,“把孩子送過來,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趙嫂子和白娘子哪裏敢怠慢,抱了兩個孩子送進來,就趕緊退下了。
雖然一出娘胎就跟在娘親身邊,但悅哥兒和晴兒可沒有多少機會同娘親一起睡。
這會兒在寬敞的大炕上打著滾,興奮的踢蹬著小腿兒,看的丁薇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公治明抱了大兒子也是轉移到了大炕上,父子四個一同看著丁薇卸掉釵換,洗了手,吹熄了蠟燭,於是趕緊讓出一塊地方。
丁薇借著月光上了炕,躺在孩子另一側。
晴兒立刻愛嬌的霸占了娘親的懷抱,安哥兒也摟住了爹爹的胳膊,剩下悅哥兒一個,即便他的性子安靜,從來不爭不搶,這會兒也終於感到委屈了,正要抗議一下的時候。老爹的胳膊就伸了過來,直接提著他放到了胸膛上。
“咯咯,爹真好。”悅哥兒終於滿意了,挑了個舒服的位置,晃動著小屁股,歡喜的在老爹的胸膛安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