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意外(2 / 3)

“我學棋學得早,沒有天賦,下得不好,有的時候下起來腦子就收不住,不停地想,就像先入死循環的計算機,”許一昊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這麼多話,可就是那麼說下去,“不過怎麼也放不下,有時候也是自討苦吃。”

蘇措不再看他,笑著低頭,目光落在雙肘之間攤開的書頁上,隨後更遠的一些人被想起,她停了停,一句話不可抑製地從嘴裏跑出來:“我想,你應該找棋力比你高的人多下,有人指導,進步要快得多。紙上談兵,終究無用。在給定的時間裏,一般人能算出落子後的三四種可能,就很難得了。”

許一昊略略調整坐姿,停了停才說:“也不完全是紙上談兵。有時候我也會去國家棋苑看看一些專業棋手下棋,也會跟他們下一局。”

他這樣一說,蘇措一怔,想到他那身為一校之長的父親,到底家學淵源,他去找誰下棋想來也不是很難的事情,未必需要自己的建議。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把心中紛亂的感覺壓下,無所謂地笑笑,“是啊,我班門弄斧了。”

然後她不再提起圍棋,兩人同時沉默,有兩分鍾的時間,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談論的話題。

許一昊再次打量她,美麗的女孩總是能讓男生心裏某個地方變得柔軟,許一昊也是。他再次找到話題,說:“我看了你的文章,很好。我一直在考慮怎麼回複一封長一點的郵件給你,因此拖了很久。”

蘇措說:“是嗎?寫得很潦草。”

“你關於洞穴之寓的觀點很深刻,以前我從未看到過有人這麼理解柏拉圖的洞穴之寓。”

蘇措側頭看她,“我的觀點也都是舶來品,抄《黑客帝國》的。”

“我沒有看過,”許一昊微訝,“我對這種所謂的動作大片沒有興趣。”

“很不錯的電影,”蘇措裝得一臉深沉,“師兄,不能這麼嫌棄流行的東西。我們要從炫目的特技,精彩的武打,華美的造型,如山堆積的美元裏看出有價值的東西。”

許一昊看著她,在自己察覺之前,笑意不可抑製地從眼睛裏顯露出來。

雖然陳子嘉曾經說過許一昊不愛說話,可一旦深入接觸下去,蘇措發現這個說法也不完全正確。熟悉起來,他的話就不少了,表情不多,語氣不高,清冷而溫和。照理說清冷和溫和是不可能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但可在許一昊身上就展現得淋漓盡致。清冷是說他看問題的客觀性和不帶感情,溫和,則是言談中表現的一種態度。閱覽室人跡罕至,兩人低低的聊天對外界影響甚微。

兩個人能認識並且熟識,乃至成為朋友,其契機大都簡單。一個微笑,一個眼神都可以成為莫逆,相比之下,一場長達兩小時的談話顯得如此奢侈。分別時兩人去車棚取車,才發現車子恰好毗鄰,目光不期而遇地對上,下一個瞬間,同時微笑起來。

這可算得上是默契,或者緣分。從那日開始,一周總會碰個兩三次麵,都是在圖書館四層的閱覽室裏,對這種情況,蘇措起初還說句“好巧”,兩個星期之後幹脆省了,隻是老熟人般地招呼,微笑,然後找位子坐下,各自看各自的書,直到閉館才分別取車離開。有的時候,兩人也互發電子郵件聊聊天。華大作為全國最負盛名的理工科大學,宿舍別的條件不能恭維,但網線四通八達,鋪到了每個宿舍,上網方便。

許一昊總看大部頭的書並且也能看得下去,可見他是從心底喜歡哲學和哲學裏的思辨思想,但卻不喜歡經營哲學研究會。不論怎麼說,這個協會畢竟還活著,開學一個月後,還是開了一次會。蘇措這才驚覺本協會人少得可憐,七八個人,多是大二大三的,都是極有才而懶散的人,除了每個月交一篇哲學方麵的文章,似乎跟本協會再無瓜葛。

哲學研究會的大本營在活動中心。偏僻的一間小屋。加上活動中心外形怪異,裏麵的樓層也錯落有致,在蘇措看來,特別是特別,要說美感實在無從談起。她第一次去愣是花了十分鍾才找到地方。

傍晚時兩人離開活動中心,蘇措遙望掩映在層層樹木中的活動中心,跟許一昊說:“怎麼能把樓修成這樣?虧得華大建築係是全國第一,就憑這座樓嗎?”

許一昊不能同意她的觀點,“你應該去看看隔壁大學的文化活動中心,才知道咱們這棟樓還是優點的。”

蘇措“噗嗤”一聲笑了,“我問我哥哥去。”

許一昊比蘇措高了十多厘米,他微微低了頭,問她:“你還有哥哥?”

“有啊,我哥在隔壁大學念書。”

許一昊微笑,“你們兄妹都會讀書,成績很好。”說著又停了停,再次開口,“蘇措,晚上你有空——”

後麵這句比前麵一句聲音低沉一些,蘇措還未來得及消化,另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從身後而來:“是啊,都會讀書,這倒是沒錯。”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許一昊一抬頭就看見陳子嘉和蘇智,兩人把車鎖在路邊,朝他們走了過來。明明兩個人都是很熟的,可此時他無論如何也不想見到兩人,這樣的思緒還在腦海裏盤旋,蘇措搶先開口:“蘇智,師兄,你們怎麼來了?”

蘇智把車鑰匙往兜裏一塞,把臉湊過來認真端詳她,“一個月不見,氣色還不錯。看來你挺適應大學生活的。”

“是很不錯,”說完陳子嘉看向許一昊,“剛剛我跟你招手,不過你正在跟阿措說話,沒有看到。”

蘇智也笑,“阿措背對我們,沒看到是正常的,許一昊,你就不應該了吧。我記得你的近視程度不深的。我沒想到不過幾天,你們關係就這麼要好了。”

平心而論,蘇智這話絕對是玩笑成分居多,他跟許一昊接觸不多,但也知道他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可沒想到此言說完,許一昊臉色明顯一改,目光在空中遊移不定,仿佛被人說中心事的小孩子,蘇智看到他的臉在夕陽照射下隱約發紅,詭異得也覺得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