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起來了。

那日整個蜃樓的海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泛滿銀光,浪花粼粼,光亮而不刺目。岸邊遍生的水草忽而被風吹起,幾片細長的葉子隨風飄入水中,在水流裏打著轉,靜靜漂到我的腳前。

水上一絲風也沒有,靜謐中,紅蓮花姿態秀美各異,在暗色的天空下,點綴著滴滴花露,閃著水一般的銀色光芒。

蓮花在水中搖曳,浪花中,隱隱可見一個身影。怕是偷花露的小妖小怪,我不由得加快腳步,手裏的長明燈光照過,幾隻看守花田的青鳥拖著長長的尾巴在空中盤旋而過,我不由得鬆了口氣,待要返回時,突然花叢中那個身影掠出,體態輕盈,像羽毛一樣,似乎吹陣風就能飛起來。

是一個小花妖,隻見她綰著兩個發髻,看那神態像是不足齡,懵懂未知的模樣,偷吃花露被發現了還不自知。

我輕笑著搖頭,轉身離開時一片荷葉隨風劃過,被荷葉托著的靈葵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姐姐,莫非你要徇私放了這低賤的花妖?”

我皺了皺眉說道,“靈葵你別忘了我們也不是什麼品階高的仙人,隻是替花君看守花田的花奴。”

“那也比那花妖強百倍,既然姐姐你心好,今天我就做這個壞人!”靈葵言畢就將手中的長明燈拋起,明燈在漆黑的空中直直向上,亮得耀眼。雲氣漂浮,燈光一瀉千裏,麵前忽而開闊。

“妖孽,哪裏逃!”靈葵高聲斥責道。

等到那花妖愕然轉過身,我和靈葵同時怔住了,她的樣貌,雖看著稚嫩,但是卻很像一個人,司雨女神千墨的樣子。

我將她仔細端詳,頭發被海風吹起,有些淩亂,衣衫也有些寒磣,隻是那瞬間的驚慌轉身,一手持著紅蓮花,一手采摘花朵,唇間竟銜有幾片花瓣。

我愣了愣,才發覺衣袖被靈葵拽住,在她的示意下回頭看身後讓靈葵失聲的那個人。

茫茫東海,一人憑風而立,看著那嘴角銜著花瓣的花妖怔怔出神。

素衣廣袖,那優美、熟悉的身影我很清楚,白祉帝君,誰讓整個蜃樓裏到處是他的畫像呢,因緣際會,司雨女神千墨在一次法會上見過白祉帝君,自從那以後便暗自思慕,還聽說他去昆侖修仙,故意央求龍王去求天帝,說她自己也要去。

花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迷霧漸起的海岸,而那個佇立的白祉帝君卻依舊沒有收回目光。

當時的我隻是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鮫人,所以大約微微感覺到一些什麼,卻不知他們之間那幾千年的羈羈絆絆是從這一刻開始,現在回想起來,已經分不清許多,隻有一股悵然,如縷縷發絲般糾纏在心頭。

如若沒有接下來的那番話,也就沒有以後的這番糾糾纏纏。

“白祉帝君來到,有失遠迎。”靈葵比我先開口,聲音清冽而溫柔,看著他麵露微笑。

白祉帝君這才看清我和靈葵,莞爾頷首笑著,“我隻是四處巡遊,剛好路過這裏,二位仙子多禮了。”

他恐怕不知我和靈葵的身份,於是我走近他,施禮道,“我們是蜃樓花君座下的花奴,小仙靈犀,這位是小仙的妹妹靈葵。”

他抬眼看看我們,俊美的眉宇間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清雅優越。

沒等他開口靈葵就笑著指了指剛剛那花妖離去的的方向,“很是可惜,不然帝君還能見到我們的蜃樓的司雨女神。”

聽了靈葵的話白祉帝君臉上分明有幾分錯愕,“司雨女神,千墨?”

“可不是,今日她剛巧在這花田采集花露。”靈葵笑著答道。

不知靈葵在搞什麼鬼,她明明知道那不是司雨女神,我愣了愣,正要反駁,卻見白祉帝君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望向遠處,“請轉告司雨女神,日後白祉定當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