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土坯房還是鄭二叔去世的老子以前住的地方,空下來之後借給了秀春和錢寡婦住。
得虧這間草房,秀春和她奶至少風不吹頭、雨不打臉。
眼下秀春把糧食存放到鄭二叔家的地窖,鄭二嬸絮絮叨叨說起了陳年舊事,末了,勸秀春道,“春兒,你可得把房子給要回來呀,他孫有糧鴆占鵲巢算個啥事,還有工作,等你再大些,能進廠裏了,立馬把你三叔的工作給要回來,都是你爹的東西,他憑啥坐享其成?”
鄭二嬸話音剛落,鄭二叔就道,“大過年的,跟春兒說這些幹啥,你就是讓春兒現在去要,也要不回來呐,春兒一個,能鬥得過那家兩口子嗎。”
鄭二嬸拍大腿,“咋鬥不過了?當年的事咱們這輩人可都是看在眼裏的,哪個不能做個證?要我說,直接捅到合作社,讓上頭下來幹涉,就不信了,還要不回來那房子!”
秀春聽得憤然,世上竟有這種不要臉,沒點禮義仁智信的人,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孫有糧、葛萬珍兩口子齊齊打了個大噴嚏。
孫有糧擰了鼻涕隨手甩在牆上,“萬珍,今年輪到咱們喊娘和春兒來過節。”
葛萬珍在錘棉花,頭也不抬,沒好聲道,“過過過,要過你自己去跟她們過,別讓她們來家,家裏有多少口糧,你心裏不清楚呐,牛蛋狗蛋三丫,哪個吃飽飯過了?還喊那兩拖油瓶……你敢喊個試試,看我不跟你幹仗。”
秀春那天差點沒把葛萬珍的爪子給卸了,葛萬珍心裏記恨著呢,退一萬步講,秀春就是再低聲下氣,人家三房幾口子該不搭理她還是不搭理。
孫有糧急道,“咱們要是不喊一聲,大哥一準要來說我,他那人你還不知道?滿口的大道理。”
“他站著講話不腰疼,就讓他去喊唄,咱們不喊,孫有糧你聽著沒有?!敢喊一個試試!”
這兩口子在家為這點小事吵嚷的不可開交,殊不知秀春壓根就沒指望誰來喊她跟她奶去過年。
二十八這天,秀春早早把搶購來的兩斤普通粉發上,擱在鍋裏溫水發了一夜,二十九就開始張羅著蒸饅頭。
下午,隊裏宰了一頭豬,秀春拎著小篾籃去隊裏排隊領豬肉,連皮帶肉,肥瘦適中,割了一斤半,秀春喜滋滋的飛奔回來,立馬洗了幹淨,切下四兩左右包餃子,剩下的撒上鹽醃著,煉油、炒菜、蒸著吃、煮著吃都成。
年三十晚上,家家戶戶陸續開始點炮仗,劈劈啪啪震天響,秀春奢侈了一回,也去供銷社買了一掛炮仗,一萬響的那種小紅鞭炮,一毛六分錢,至於門聯,秀春準備買紅紙毛筆,回來自己寫。
年夜飯,秀春切了幾塊肥瘦相間的大肉塊,還有風幹的魚,擱在鐵鍋裏一塊燉了,再把大白菜、土豆放裏麵一塊煮,拿幾個蒸好的饅頭放在裏麵一塊熱了,就算是祖孫兩的年夜飯。
錢寡婦坐在爐膛口添柴禾,秀春寫好門聯,從鄭二嬸家借來她們用剩的漿糊,把門聯、門頭都黏上。
孫有糧這個時候慢吞吞的過來了,遠遠的喊了秀春一聲,秀春沒搭理他。
孫有糧隻當是風大,秀春沒聽見,待走近了,笑嗬嗬道,“喲,還挺香,春兒給你奶燒了啥好東西?”
秀春還是沒搭理他,進了屋,孫有糧彎腰跟了進來,掀開鍋蓋,鍋裏咕咕冒著泡,魚香混著肉香,撲鼻而來,這味道,比他婆娘燒得還要香!
孫有糧咽了咽口水,嘴上對錢寡婦道,“娘,去我家過年唄!”
早不喊人,晚不喊人,偏偏在秀春做完年夜飯的時候喊。
錢寡婦道,“我和春兒一塊過就成了,你家去吧。”
孫有糧不同意,“那哪成啊,大過年的,哪能讓你和春兒單獨過,大家一塊過才熱鬧……我看這樣,你們做好了飯,那就端我家去,連鍋一塊端,咱們一塊吃,熱熱鬧鬧。”
說完,孫有糧順手抓了籠布,就要把帶耳的鐵鍋端起來。
秀春一把罩住木板鍋蓋,又把鍋按了下去。
孫有糧瞧了秀春一眼,不悅斥責道,“這丫頭,咋這麼不聽話呢,快把手拿開,咋地,我喊你跟你奶去我家吃飯,還不樂意呐,不識相!”
有魚又有肉,除非秀春是腦子壞掉了,才願意跟孫有糧去他家吃,想都不用想,這鍋燉魚肉要是上了孫有糧家的炕幾,也沒幾塊能落到秀春和她奶嘴裏。
當她不知道孫有糧心裏在打什麼鬼主意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