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二嬸不明白啥叫借刀殺人,不過宋建軍的名號她聽過,合作社有名的大學生,知識分子裏麵領軍人物,有他給秀春出主意,鄭二嬸也就不奇怪了。
大墳前生產隊,原本用來擱置農具的屋裏,此時已經亂了套。
牛蛋和狗蛋在為掙最後一個窩窩頭而打架,三丫爭不過兩個哥哥,未免傷及無辜,默默地靠坐在牆角,盡量縮小存在感。
和三丫一塊坐在牆角的,還有孫有糧,從旱煙口袋裏捏了一撮旱煙草,卷了一根煙棒,擱嘴裏吧嗒吧嗒抽著。
屋裏連個睡覺的炕都沒有,葛萬珍跪在地上,用幹稻草打地鋪,斷了食指的那隻手糊上了黑膏藥,被生產隊裏的赤腳醫生拿木板塊固定了住。
屋裏黑黢黢的,隻有板凳上一點豆油燈發著微弱的光。
要啥沒啥的破地方,現在還得打地鋪,住在他們隔壁的老地主何鐵林就是這麼睡的!
他們可是貧農,竟然淪落到跟地主一樣的下場,葛萬珍忍著手上傳來的疼痛,越想越來氣,再看她男人,竟然還有閑心抽煙?
甩了腳上的鞋狠狠砸過去,葛萬珍吼道,“窩囊廢,又抽煙,抽不死你!沒種的東西,都怪你沒本事,要不然咱們娘幾個能到住到這種地方嗎!”
說到最後,葛萬珍一腳踢亂了她剛打好的地鋪,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殺的,我咋攤上這種窩囊廢男人,孫有糧,我要是你,現在就拿刀子去把秀春那個死丫頭給剁了,蠢貨,死人呐!”
成天嚷著拿刀要剁了這個剁那個,就沒見到她真敢去剁了哪個。
孫有糧朝他婆娘翻了個白眼,懶得聽她鬼叫喚,幹脆出去喊老地主下棋。
孫有糧走了,遭殃的可是三丫,可憐的丫頭就是個出氣筒,葛萬珍發布出去的邪火全給發在了她身上……
是夜,秀春把炕燒得熱乎,仰躺在東間的大炕上,閉上眼舒舒服服一覺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秀春還沒清醒,就聽到外邊有人喊她。
秀春清醒了些,聽出是她外婆的聲音,立馬睜了眼,嘰裏咕嚕穿衣下床,這個時候錢寡婦早就起了,在院子裏喂老母雞。
錢寡婦和秀春她外婆兩看生厭,自然互不搭理對方,瞧見秀春趿拉拖鞋出來了,秀春外婆笑吟吟的攬著外孫女的肩膀一塊進屋。
一進屋,秀春外婆就道,“春兒,快來坐下吃飯,外婆給你帶了好東西。”
“呀,豆花!油餅!”
秀春盯著炕幾這兩樣東西,直咽口水,豆花呐,大墳前生產隊一年才給每個社員發兩斤大豆,若非家裏光景好的,哪個舍得拿大豆去磨豆腐啊。
還有油餅,冒著蔥花香味的油餅!
秀春不客氣的咬了一大口。
“嗚,好香好香!”
跟她奶娘烙得油餅一個味道!
知道秀春能吃,秀春外婆用鋁飯盒打了滿滿一飯盒豆花,烙了兩張大油餅,看秀春吃得香,外婆笑得見牙不見眼,“慢點吃慢點吃,沒人給你搶,豆花還是熱的,喝點豆花,外婆在裏麵滴了芝麻油,還撒了胡椒粉。”
“外婆,你吃了沒?你也一塊吃點。”
秀春外婆道,“我在家都吃過了,今天你大舅跟你大舅媽趕去蘭州的火車,聽說你把房子要回來,讓我過來給你送點家當。”
拉條趟生產隊和大墳前生產隊離的近,但凡有點事,口口相傳,能傳得老遠。
“大舅和大舅媽走啦。”
秀春吃了一張油餅,喝了半盒豆花,就不再吃了,她想留點給錢寡婦嚐嚐,錢寡婦估計很久沒吃過這些好東西了吧。
秀春外婆看在眼裏,隻當不知道秀春的小心思,笑道,“天不亮,你小舅就趕馬車送他們去火車站了。”
看秀春吃得差不多了,秀春外婆把擱在炕上的布口袋扯了過來,裏麵的東西倒在炕上,一床棉花被,一個枕頭,還有春天穿的布拖鞋和井口單鞋。
挨著炕的藤籃裏,有兩個瓷碗、兩個盤子、鐵勺一個,鐵鍋蓋一個,鋁盆子一個……
秀春外婆笑眯眯道,“昨天你大舅特地去市裏給你買的,就知道你一準缺這些,能辦的先給備了,不夠的就寫信管你大舅要,缺啥讓他給寄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