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陰雨,淮河灘上積了大大小小的水窪,秀春在壩上打了一套拳,等天朦朧亮之時,才在田間地頭來回轉悠,逃竄在田間地頭的目標剛出現,秀春扯了箭,瞄準目標,一發即中!手裏有把好的弓就是不一樣,穿射力足夠強大,射程足夠遠,箭頭直接射穿鴨腦深深釘在田埂上。
喜滋滋把野鴨擱在背簍裏,秀春準備打一隻就收手,夏天不是風幹肉類的好時候,野味打多了容易壞。
眼下天還早,秀春掃了一圈,見四下無人,甩了腳上的鞋,卷高了褲腳,下水窪潑水逮小草魚,還有螺絲和河蚌,隻要摸到能吃的,一塊扔到河灘上!
魚蝦螺螄河蚌裝了半簍筐,秀春才收了手,在水溝裏把手上腳上的泥巴洗了,悠悠的坐在壩埂上吹風,袖子褲腳都挽得高高,反正也沒人看見。
原本淋淋下的小雨此時也停了,伴著晨風,吹在身上不要太痛快!
吹幹了胳膊上腿上的水,秀春放下衣袖和褲腳,穿上鞋,剛起身下壩埂準備回家,就看見壩下的楊樹底坐著著挺拔的身影,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有沒有看到她光著的胳膊腿……
“苗苗哥,你來這幹啥?”秀春訝異。
“小春兒,你來這幹啥?”學著秀春的語氣,陳學功反問。
秀春把背簍背上肩膀,下了河壩,邊走邊道,“我來晨跑。”
陳學功原地跑了兩下,笑嘻嘻道,“我也來晨跑。”
陳學功說的是實話,他確實有晨間跑步的習慣,碰巧看見了在壩上吹風的秀春而已。
這人總學她講話……秀春不吱聲了,彎腰把樹底下裝弓箭的布口袋拎著,匆匆往家趕。
別看秀春走得快,但她腿短步子窄,陳學功在後頭幾步跟上,伸腦袋往秀春的背簍裏看,“螺螄、河蚌啊……”
秀春嗯了一聲。野鴨還有小草魚都在下麵,他沒看見。
陳學功跟著她並排走,悠悠道,“小春兒,上次我還請你吃了頓早飯呢,鍋也是我抱你家去的。”
秀春腳步一頓,扭頭很有禮貌的回聲道,“謝謝苗苗哥。”
一聲謝謝就行啦?陳學功不滿意,斤斤計較道,“可你連口水都沒招呼我喝。”
總得來講,秀春還算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聽陳學功這麼說,她有些內疚,忙道,“要不這樣,等會我把螺螄和河蚌分你點,擱在水裏吐幾天泥巴,拿來爆炒或者燒湯,韭菜炒螺絲都行……還有小草魚,可以曬小魚幹。”
“這麼麻煩,我直接去你家吃吧。”
秀春汗顏,出一趟門,領回了一個拖油瓶。
“春兒,誰來咱家啦?”
秀春招呼陳學功坐炕上,對錢寡婦道,“奶奶,是苗苗哥,我大舅媽的侄子。”
錢寡婦一聽是秀春外家那邊親戚,臉上的笑淡了些,哦了一聲,也沒招呼人,就出去串門子去了。
陳學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秀春早就料到錢寡婦會是這種態度,見怪不怪,把西間把櫥櫃裏的零嘴拿出來擱炕幾上,解了陳學功的尷尬,“苗苗哥,你先嗑瓜子,螺螄、河蚌今天燒不了,我把草魚拌上麵粉,紅燒了給吃,讓你嚐嚐我手藝!”
其實陳學功也不是真要硬蹭飯,隻是他成天在爺爺奶奶家無事可做,家裏又沒有兄弟姐妹作伴,鄰居家差不多大的跟他不熟,常在背後說他是上海佬,顯得他格外不合群,所以才去田間地頭跑跑步,碰見秀春了就想跟她打打嘴仗。
可秀春出乎意料的老實,反倒讓陳學功不好意思了,下了炕,對秀春道,“春兒,你做飯,我給你燒爐膛。”
陳學功雖然在大城市裏長大,但每年放假都會回老家,砍柴挑水燒火這種小事,他沒少幫陳木匠和陳老太幹。
秀春也不跟他客氣,抱了一捆幹柴,讓陳學功坐爐膛口,她在灶台上忙活。
“春兒,你奶眼睛怎麼了?是不是有白內障?就你跟你奶住在這裏?家裏的活都是你在幹?你叔伯嬸娘呢……”
不說則已,一說起來就沒完,燒一頓飯的功夫,陳學功嘴巴就沒停過,秀春一個頭兩個大,想糊弄他兩句,發現對方沒錢寡婦好糊弄,邏輯性相當強,秀春的前言不搭後語也給他揪了出來。
燒好飯,端菜上炕幾,秀春喊錢寡婦吃飯,直到錢寡婦坐上炕,陳學功才住了嘴,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老太太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吃完晌飯,秀春去刷鍋洗碗,陳學功想起了正事,問秀春道,“春兒,你什麼時候放假?”
“應該就在這幾天吧。”
教書先生已經教完了所有課程,小二跟她說不出一個星期就該考試啦。
陳學功不忘宋建軍交給他的任務,“那你考完試去找我,我們動身去蘭州。”
去蘭州啊……
秀春欣喜之餘,又有點遲疑,對她來講蘭州又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再說她走了,中間一個暑假呢,錢寡婦一個人在家也沒人照看。
看出了秀春的猶豫,陳學功不跟她廢話,直接替秀春決定,“行了,隔幾天我來找你,你跟家裏人說下,記得開介紹信和學生證明……”
“介紹信?”秀春疑惑。
陳學功當她是沒出過遠門,啥也不懂,耐心道,“對,沒有介紹信,你連火車票都買不了。”
打從今年起,全國上下煤炭緊張,購買火車票要出示介紹信,沒有正當理由出遠門的,火車票一律不賣!
陳學功又道,“學生證明就讓你的老師幫你開一個,和介紹信差不多,證明你是學生,蓋學校公章,坐火車可以買半票。”
秀春點頭,記在心裏。
沒幾天,秀春他們就期末考了,直到考完試,秀春還沒跟錢寡婦提去蘭州的事,更別說開介紹信和學生證明。
她不急,有人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