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著過節,哪個百貨商店不是人滿為患,穿著各異,操著各地方言,來來往往,炫耀自己的戰利品,這家店倒好,稀稀拉拉沒個人影。
“傻媳婦,這是僑胞店,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去的。”陳學功忍不住笑,把大舅媽給的一疊花花綠綠票拿出來,找到僑彙票遞給秀春,然後用眼神示意秀春看商店門口穿中山裝的男人,“你把這個給他,他就能讓你進去。”
陳學功跟在秀春後麵,被穿中山裝的男人攔住,客氣道,“同誌,請出示僑彙卡或者僑彙票。”
秀春遞給男人看,果然不攔了,兩人大方進去。
在手表櫃台,秀春看到了和她手上一模一樣的手表,上海牌半鋼17鑽,當時買的時候是七十多塊錢,櫃台的售貨員笑眯眯的對秀春道,“有僑彙票,五十塊一支。”
秀春咂舌,又看到和她一樣的大永久,她在澤陽百貨商店裏買,花了一百五十五塊,售貨員又笑眯眯的對她說,“有僑彙票,一百二十塊。”
僑彙票這麼值錢!不能再問,越問越後悔買貴了!
轉了一圈從店裏出來,買了四罐進口奶粉,秀春準備帶回去送給易真,等她家二孩出生之後肯定用得上。奶粉這種東西,澤陽市沒有,上海本地人隻有憑新生兒出生證明才能購買,不過這項規定在僑胞店不成立,隻要有錢有僑彙票,想買啥買啥!
天色漸暗,路燈皆亮了起來,風格迥異的小洋樓,麵包樣式公交車,有軌電車緩緩行駛,熙熙攘攘的人群。
南京路段上,第一食品商店,時裝商店,老介福布店,恒源祥毛線商店,藍棠皮鞋店……陸續關了店門下班,陳學功扭頭對秀春道,“本來想帶你去國營飯店吃牛排,但一想今天過節,我們還是回去跟外公外婆他們一塊過,等明天我再帶你出來。”
秀春點頭,“天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別讓外公他們擔心。”
回到家,大舅媽已經做好了晚飯,瞧見他們兩就拎了一包東西回來,不免奇道,“苗苗,你沒帶春兒去買買東西呀。”
秀春剛想說他們去幹什麼,就被陳學功接過了話,“下午時間太短,明天我再帶春兒好好轉。”
絲毫沒提去看他老師,給秀春開中藥方調理身體的事。
大舅媽讓他們去洗洗手開飯。
趁這個空當,陳學功低聲道,“告訴他們去幹了什麼,回頭他們要跟著操心了。”
這也是陳學功沒把中藥帶回來熬的原因,他可不想家裏人戴有色眼鏡看他春兒,好像他春兒真不能生娃一樣。
晚上吃得是外婆包的糖饅頭,雪白的麵粉,鬆軟可口,客廳的一組高低櫃上擺了電視機,小木箱子大小,大舅媽擰開了電視,調整好頻道,一家人在電視機前觀看最近新聞。
誰誰誰召開會議,誰誰誰在會議上強調牛某某是反革命。
電視機裏出現的人物,秀春在雜誌報紙上時常見。
七十多歲的許顯荻突然猛拍了桌子,氣得指著電視機大罵,“攪亂時局的臭娘們!不行,我要去北京,麵見主席同誌!”
老頭子嗓門本就大,可把家裏人唬了一跳。
外婆抬手就往許顯荻背上招呼,氣道,“你小聲點,隔牆有耳!你這張嘴,遲早要給兒子帶來麻煩!”
許顯荻麵露悲憤之色,“這是我老戰友啊!讓我怎麼忍心看著!”
外婆放緩了語氣,勸道,“老許,現在你退了,很多東西不是你能再去管的,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兒子閨女想,老牛……老牛他……唉……”
陳學功放下筷子,對外婆道,“外婆,這趟你和外公跟我去澤陽吧,去哪兒住段時間,是在城裏還是鄉下,都有地方住。”
陳學功話音剛落,許顯荻便梗著脖子道,“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我不怕那個臭娘們,我看她還能翻了天不成!”
嗓門比剛才還大,秀春看看已經氣得麵紅脖子粗的外公,總算明白陳學功說勸不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