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美,大師的真跡再震撼人心,伊麗莎白現在也沒心思欣賞了。

實在是擔心那個現在躺在那裏病懨懨的家夥。萬一要真有個閃失——在現有的醫療條件下,這絕對不是沒可能的——自己可就萬死不辭了。居然為了滿足一己私欲給他出了這樣一個點子,然後直接造成了現在這樣的後果。

即便這是不能預料到的意外,她也無法原諒自己。

就是在這樣的自責心理下,她找到了愛德華·懷特。

他正和藥劑師一道忙著替人種痘。見伊麗莎白出現,露出笑容,示意讓藥劑師繼續,自己朝她走了過來。

“找到這裏,是否意味著您終於能從彭伯裏帶來的震撼中走出來了?”他玩笑,用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凝視著她。

伊麗莎白現在實在沒心情說笑,並沒接話,隻直接問道:“懷特教授,請您告訴我,達西先生的病情會怎樣?我剛去看了他,非常令我擔心。”

愛德華·懷特立刻收起了笑,改為正色,並用一種寬慰她的語氣說道:“您請放心。牛痘種植者偶爾會出現異常反應,這在之前也有過——但幾率很小,並且,症狀也沒達西那麼嚴重。像他這樣嚴重的,我確實是第一次碰到。但我可以保證,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他感染的,不是具有致命性的人痘。”

聽到他用這樣堅定的口氣向自己保證,伊麗莎白終於稍稍輕鬆了些。眼前再次閃現過剛才見到的那張病人的臉,忍不住再次歎了口氣。抬眼之時,正對上來自懷特先生的那雙眼睛。

“您非常擔心達西,是嗎?”

他問了一句。表情似乎有點凝重。

伊麗莎白再次歎氣。

“是的。”她承認,“這個主意是我提醒達西先生的。現在他因此生病,所以我很內疚。”

愛德華·懷特仿佛微微籲出口氣。再次笑了。

“伊麗莎白小姐,我以我皇家學會會員的榮譽向您擔保,達西會沒事的。”

“那就好。”伊麗莎白終於也露出絲笑容,看一眼他身後排隊的人群,“需要我幫忙嗎?”

懷特先生搖頭,“雖然達西會沒事的。但顯然,我先前還是低估了牛痘可能對個體造成的不利影響。盡管這個幾率非常低,但我還是不願拿你冒這個險。這裏有藥劑師幫我,完全可以應付。”

“那好吧。”伊麗莎白說道,“那麼繼續辛苦您。我先走了。”

————

兩天過去,伊麗莎白聽說達西的病比一開始確實好了不少。雖然還是有點低燒,但已經不像起先那樣來勢洶洶。照教授的推斷,再繼續休養幾天,他就能痊愈了。

至此,伊麗莎白終於徹底放下了心。午後,她決定再次去探望一下病人。來到主人所在的房間門前時,通過沒有閉合嚴實的門,聽到一陣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從裏頭飄了出來。

是喬治安娜的聲音。

帶她過來的女仆輕聲解釋:“先生這幾天生病,雷諾茲先生不允許大家再拿莊園裏的事去打擾他。怕他覺得無聊,喬治安娜小姐就會念書給他聽……”

“伊麗莎白小姐!”

正在念書的達西小姐聽到外麵的響動,回頭見是伊麗莎白,急忙放下手裏的書,起身過來相迎。

“哥哥已經好多了。他說睡不著覺,我就念書給他聽。”

她帶她進來的時候,這樣說道。

伊麗莎白停在邊上,看向半靠在那張巴洛克風格大床床頭的病人。

他抬臉正望著她。

應該是病了幾天的關係,他的臉龐顯得消瘦了些,但這並不損及他的英俊。相反,這會兒望著她的那雙眼睛反而好像更加明亮了——不過這也正常。一般發燒幾天過後,因為眼眶凹陷的緣故,人的眼睛就會看起來比平時更加炯炯有神。

“這樣就好。”伊麗莎白望著那位先生,發自內心地微笑,“我也隻是出於擔心,所以來看下。既然達西先生好多了,那我就不打擾。我先走了。”

她無視對麵先生明顯變得失望的眼神,扭臉對喬治安娜點了點頭,轉身要走的時候,喬治安娜看了眼自己的哥哥,忽然說道:“啊——伊麗莎白小姐,我還要去找雷諾茲太太商討下哥哥晚餐該吃什麼,您知道,病人的胃口總是不大好的。”她露出為難的神色,“您能不能暫時幫我念一下書,等我好了就回來?”

伊麗莎白看了眼那本被放下的書,想了下,“好吧。”她說道,“但願達西不要嫌棄我那毫無韻律可言的讀書語調。”

“怎麼會呢!”

達西小姐扭臉看了眼自己的哥哥,發現他正朝自己投來讚許的目光,忍不住調皮地衝他一笑。轉過臉對著伊麗莎白時,笑容更加燦爛了。“太感謝您啦。那我先走了。”

她邁著輕快的腳步,像隻小鳥一樣地離去。

房間裏隻剩躺在床上的病人和預備給他念書聽的客人了。

短暫的沉默後,達西先生動了下,仿佛想坐起來,伊麗莎白製止:“您別起來了。怎麼舒服怎麼來吧。把我當成您妹妹一樣看待就行。我給您念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