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敵意,也無奉承。外人口中,圓肚實乃諂媚逢迎之輩。淩鈺停住腳步,“我也懂了,相處日久,已是漸漸熟知於心。圓肚大人好言相待,我深表感謝。”
圓肚很自然地一笑,“這不算什麼,奴說的珍妃都懂,奴願意說,隻是因為同樣如珍妃一般喜歡紅豆。”
淩鈺訝然。
“珍妃一直珍藏著曲國的紅豆,這是難能可貴的思鄉之情。奴也念鄉,卻難有這樣的一份擁有。”
這是第一次聽一個仆人與自己說心裏話了,淩鈺眼中,圓肚卻不單單隻是仆人,雖然從前是她救過他,但說到底他們之間的搭救是互助的,至少他也回報了她,也算是有救於她。
淩鈺不禁想念魏國,“這紅豆不光隻有卞耶與曲國盛產,其實還有一個地方也產這紅豆,那花開滿山頭,是難得的一場驚豔之景。”兒時的記憶依稀殘存,淩鈺記得幼時與雙親在虎丘村山頭乘涼的場景,爹娘會閑說詩詞歌賦,對著滿山的相思花開,淩鈺眼中隻有一片溫馨。虎丘村確實有種過這類紅豆,但因這木材上乘,被人偷偷砍伐,村裏人怕踩踏了莊稼,故而全部將它們移除。
之後有關於紅豆的記憶便漸漸少了,再後來,爹爹從這座山翻去另外一個座山,背著箱匣,載滿書籍幹糧遠行。她的這些記憶好多都已淡卻,是陸讓她憶起,也是身前的圓肚再次令她憶起家鄉。
圓肚也笑言:“確實不光曲國與卞耶有這紅豆,在遙遠的一個小村落也有,甚至比這都好看。”
淩鈺點頭,“圓肚大人家鄉何處?”
“半世風霜折騰,奴已不記得了。”他斂眉淡淡答。
淩鈺心中不免辛酸,半世風霜折騰,如果換做是她,或許她也不願意再去記得。因為有句話叫做近鄉情怯,若等一兩年後,她有機會回到魏國,或許她也不敢再踏足那間化為灰燼的茅屋。
不再與圓肚說話,淩鈺回殿中妝扮好,跟隨圓肚去見梁肆啟。
途中,圓肚說道:“珍妃一會兒不要再惹怒天子了。”
淩鈺隱隱覺得不對,“難道天子稍後會為難於我?”
“自然不是,隻是之後的宴會或許會讓珍妃感到不適。”圓肚麵色稍稍不忍,話落,便沒有再言。
依照梁肆啟的性子,淩鈺猜測這宴會定不是一般的宴會。
等到了乾坤大殿,淩鈺才知女眷們都已到來,她們有的坐在梁肆啟身邊,有的誇張地坐在他的腿上,還有身份較為低下的女眷匍匐在他腳下,酥胸半露,衣襟大敞,神態極為放浪。
淩鈺的腳步微微頓住,大殿中坐滿了諸侯與臣子,她就這樣生生停在百官之中,圓肚在身後輕聲提醒:“珍妃,請往前走。”
回過神,圓肚已走到她身前替她領路,幸得圓肚提醒,以至不讓她太有失禮。路過雲初九身側,她隻感覺周身有一束牢牢凝視的目光環繞自己。
圓肚停在梁肆啟身前行著禮,“天子,珍妃已經到了。”
梁肆啟抬眸睨了淩鈺一眼,摟住懷中美人笑道:“愛妃要坐在寡人身邊,還是另坐其他地方?”
坐在他身邊?與所有女人在百官與諸侯麵前爭寵?淩鈺扶腰行禮,“妾坐一側就好。”
梁肆啟隻摟住懷中美人嬉笑,不再理會她。
圓肚命人在他一旁安置了桌案,淩鈺落座時,才見大殿中央起舞的正是黎嬪。她明明已是有孕之身,怎可還如此隨意。但梁肆啟沒有管,她也沒有理由去管。
等黎嬪的舞蹈結束,她斷了酒杯娉娉婷婷走去梁肆啟身前。黎嬪是美貌的女子,又著了濃妝,此刻更顯妖嬈,她呈過酒杯,語氣酥軟,“妾敬天子一杯。”
梁肆啟接過酒,也攬過黎嬪,原本他懷中那美人被他推出,癱倒在地。
隨性的擁,無情的拒,他心底那個遙蘇若在,他也會這樣?淩鈺這樣想著,心頭一時歎息。
梁肆啟一直沒有理會過她,他懷抱住黎嬪,伸手探進她胸間狠狠蹂躪。黎嬪隻輕輕蹙了眉,又笑得嬌媚,輕嗔:“啊,輕點——”
來此兩刻鍾,淩鈺一直被晾在一旁,難怪圓肚會事先與她說那些囑咐。淩鈺環視四周,沒有梁肇啟的身影。
“愛妃在找什麼?”渾厚的聲音突然響起。
淩鈺驚訝,梁肆啟被沒有在看她,為什麼又知道她在掃視大殿。“並沒有看什麼。”
“珍妃來此已久,圓肚,你怎麼不給珍妃端碗玉露湯?”
圓肚躬身退卻:“是奴疏忽,天子恕罪。”他折回身從宮人手中接過那碗湯,遞到淩鈺身前,“珍妃……”欲言又止,與淩鈺對上目光,他隻道,“請用。”
淩鈺不動聲色去望那折回身的宮人,他走到殿中一個大鼎前,鼎被高高架起,下方燃燒著柴火,鼎中嫋嫋熱氣騰升,這湯就是從那盛過來的了。
淩鈺低頭正要飲下,又覺氣味難聞至極,她再次移去目光,見那宮人親手將一隻人手人腳放入鼎中,又俯下`身添了柴,忙碌著熬製這玉露湯!
砰然碎裂之聲響起,淩鈺手上的碗跌落地麵,摔成碎片。而她的雙膝也被熱湯打濕,豁然起身,滿座皆驚,紛紛抬眸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