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起的小腹上,“已經七個月了吧,再過三個月他就該出生,不知那時是否會有一個安穩太平的日子。”
“各臣子將領都在悉心勞神,會有的。”會有,卻不是指這裏。
梁肇啟凝視她輕輕一笑:“你寒冬至此,不會覺得冷麼。”
“不冷,在宮中憋得慌。”
他再微微一笑:“從這裏走,你是要去看哥哥麼?”
“不是。”
沉默橫在他們中間,至上一次相見,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了。這樣沉默了好久,淩鈺道:“若無事我先回去了。”
梁肇啟叫住她:“是你告訴哥哥我帶兵,讓他將我攔住的麼?”
頓了片刻,淩鈺回:“是。”
“為什麼呢。”他的聲音清靜遼遠,“是因為怕我受傷,還是因為什麼?”
“難道允王懷疑我麼。”淩鈺凝眸朝他問。
梁肇啟搖頭,“當然不是,你知曉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讓哥哥攔住我。”
淩鈺輕聲說起:“因為天子不讓你去帶兵,因為天子擔憂你。”
“那這樣說來,是因為哥哥的緣故。”他的聲音微有幾分幹澀。
淩鈺輕笑:“是的,危難之時天子自有他的主張,我們大可聽從他的意思,盡量不給他添加煩惱。”
“你認為我出兵隻能夠給 哥哥添惱?”
淩鈺急忙道:“當然不是的。”她有些難以解釋,見梁肇啟受傷的麵容心亂如麻,她心中擔憂陸玦,再放不下其他人與事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並沒有認為你會給天子徒增煩惱,相反你很優秀,阿允……”淩鈺已不知要如何能安慰得了他。
梁肇啟浮起一笑,“你不用再說了,後日我會領軍出城與陸公一戰,希望會取得勝利,凱旋而歸。”
淩鈺怔怔看他。
“你不希望我取得勝利?”
“當然不是……”淩鈺啞然,出口的話被她噎回,她想說我希望你不要取勝,不過怎麼說得出口。
“陸公與我,你認為誰的勝敗會大一些?”她越是不答,梁肇啟越是要問。
淩鈺無奈,“戰事一觸即發,兩軍各不相讓,懸殊不大,我不知道呢。”
“就像兩件新衣擺在眼前一樣,你心裏總該有一個底。”
淩鈺踟躕:“我不懂政事,不知道呢。”
“不懂政事……”梁肇啟鳳目斜挑,勾起一笑,“那你為何要去告訴哥哥,不讓我出兵?”他此刻的樣子像極了梁肆啟的邪魅娟狂,淩鈺從不曾知他還有這樣一麵。
她怔怔看他,啞口無言。
見她如此,梁肇啟這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出口太重,他移開眸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如此。”
“我知。”
“我先去與臣子商議政事了。”梁肇啟從她身側擦肩。
淩鈺喚住:“真的要去麼,要領兵與陸公對決?”
他未回身,隻偏過頭頷首,然而他也站著不動,在等他想要的答案。
淩鈺卻隻是道:“去吧。”便再無下文。
走在漫天雪地裏,放眼滿目都是一片蒼茫的白,淩鈺想要找個人說說話,卻又不知找誰。父親在陪梁肆啟議政,會將所有能聽到的軍政都告訴她,她每每聽到都更憂心。而胡姬被梁肆啟派兵守住,她再難接近,更無人可以說說話。
輾轉走到南廂,這裏如春日溫暖,茜蘭是初次陪她到這裏,望見這一片綻放的繁花,一時喜不自勝,如一個孩童一樣跳躍在花叢中。淩鈺微微一笑,緩步走到院角那片相思樹旁,這些樹已經很高,原本應該移植出去,但她院中又無地方可以再栽種,且梁肇啟都去忙政事,旁人也不會來料理這個。
放眼望去,淩鈺一愣,這一片綠叢中,一顆樹幹上映著兩個字——相思。這字深深刻在樹幹上,卻已漸漸與樹長在一起,像是原本就生長出來的一樣。淩鈺突然想起兩個多月前的一個夜晚,她睡不著走到了這裏,發現梁肇啟蹲在這個角落,瞧見她來神色有些慌亂。
他在刻字,刻這兩個“相思”之字,除了他,淩鈺再想不到別人。
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她覺得自己虧欠他太多,可是她沒有辦法還清,也沒有辦法去還。他與陸玦相抗,她希望陸玦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可是她卻同樣不希望梁肇啟死。
是的,她不希望他死。
回到央華殿,這些令她擔憂的事情還未完未了,她不能一直這樣憂心,她得有個安穩的心態。閉上眼,淩鈺說服自己放寬心,不要去想太久。
然而在夢中她還是迷亂了,她夢見陸玦在戰場浴血廝殺,最後終於取得勝利。她夢見陸玦一身九龍冠冕站在白玉高階上,腳下有俯首的文武百官。他們跪地參拜他為皇帝,為帝王,但是他身側卻始終不站任何一個女人。他沒有娶任何一個女人為皇後。
被這夢驚醒,淩鈺額頭都有些汗水,她安慰自己這隻是一個夢,是不真實的事情。
三日後,梁肇啟已率兵前去德陽門下,他下令開城門,所帶領而去的三十萬兵馬與卞耶軍隊廝殺在一起,興戰於城門外。